正文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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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心*********
“还你。”卫崇将一枚白色的围棋子放到荀敬手上。
玲珑棋子玲珑心,风流公子风流行。
这是半年前卫崇和荀敬一起对弈围棋时二人合作的对子,上联出自荀敬,下联出自卫崇。
当时为了风流公子这一词二人争论了半天到底是自己还是对方,争着争着也不了了之,倒是被一碗酸梅汤把这茬打了过去。
趁着荀敬去端酸梅汤的工夫,卫崇偷偷地隐匿起了荀敬在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待到荀敬回来再下自是以输为结局了。
喝着酸梅汤一脸得意的卫崇见好就收合起了棋盘。
无可奈何的荀敬只说了句,风流公子果真显了风流。
而这枚白子便是那颗卫崇没再放回去的棋子,正应那句玲珑棋子。
而也是当时,荀敬说卫憧赢棋全赖一颗聪慧的玲珑之心。
“既已盗棋而赢,又为何要还?”荀敬接住那枚棋子,盗棋心,亦作玲珑心,从那局棋他就已知少子之局。
“盗棋为玩兴正起所致,输赢无谓,盗义为阴谋之事所起,伤者自伤。”卫崇字字如针。
荀敬对卫崇的话无言以对,棋子在手心里差点被磨成末。
但闻马蹄声又起,笛声已去。
为先考报恩却伤金兰之义,荀敬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习惯一个人漂泊浪迹天涯。
一代江湖浪子竟却以一事报愚恩,实为可笑哉!
这枚棋子是对自己的巨大的讽刺。
自己知他盗棋而赢,却不去想他也会知自己盗义而谋。
把酒对歌,却已无酒无歌,没有再能如此轻松共饮香醇之人,没有那酒醉后不合调子的歌曲调笑。
如此情,如此义,如何还。
*********空悲月*********
玲珑棋子玲珑心,风流公子风流行。
风流公子的一世风流竟名丧于此,名丧于如此情义,怎不可笑乎!
比酒结义就像是给自己的生活打开了一扇通往天空的窗子,愿意从这扇窗子飞,是因为它和别的窗子不一样,是因为它之外的那一片广袤。
也只有他,可以看穿自己所有的心思和那些哪怕很小的伎俩,有的时候又故意不拆穿自己,还饶有技巧地再败给自己,他知道自己想什么,要做什么,心缜如密,帮助自己取舍得当,进退得时,可谓知己。
但为何要如此冤枉自己,卫崇不知,但也不想问,他想不出除了为名利二字外还有什么会让荀敬这么做。
自己定国小侯爷的沉浮不过是掌控在太后与皇上手里,只是这次的沉的原因自己不知道罢了。
不知道也好,那位于卫嵩来做比自己来做岂不更让自己潇洒?
可这潇洒却缘何不想一人来享?
*********
有些东西不是一朝而就,只有日日夜夜的积淀才会沉积出来,正如那一夜的微醉与清醒。
自己把他拉出贺寿的人群时竟有一种错觉,就好象这个世界从此就变了,就好象到了一个可以示以真面的地方。
迷离的夜色中是一种幻觉还是一个变了天地的世界?
古有伯牙和子期,是知己之典范,知己逝,棋便毁。
当时之情可已是知己之意?
*********断愚恩*********
“荀公子为哀家甥儿卫嵩可真是帮了大忙,没有辜负哀家对荀公子的器重。”太后摆出丰盛的筵席招待荀敬一人,而地点却是在卫嵩的新的小侯爷府。
“荀敬答应太后一事是为太后为先考所赐的那道不杀之恩,今次已为太后完成,也算是报太后之恩。”荀敬平静地道,坐在太后对面,却是不大看向太后。
太后没因他的冷淡而生气,反而更陪了笑脸说:“对令尊哀家甚是景仰,故而当初求得先皇下不杀之旨,哀家是为才惜才不轧令尊因辜枉死,而今日再看荀公子气宇不凡,英勇之余更是有忠诚之心,此乃令尊之功,也是哀家之福,这次助定国侯爷嫡子取世袭之权,是定国候门面之耀,也是哀家和定国侯妃姐妹之幸,特此设宴备赏来答谢公子。”
“荀敬之为,不过是小人行经,何以算英勇之举,荀敬一生漂荡,为此事陷皇家俗事之争,只为一个孝字,荀敬不忍家父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而这恩情亦为子替父偿,荀敬无功却是有过,有劳却是有失。”
荀敬再言。
“真君子才有忠孝之心,,而忠孝二字公子一举兼得,怎是小人之为,公子多心了。“太后安抚道,”哀家已备好酒菜,公子既报考恩,又为何不动筷而食呢?”
“虽如太后所言,有此忠,有此孝,但在下却已尽失君子应有之仁义,不仁不义之人还有何面目饮御赐之酒。”
“不知公子此话怎讲?”太后来了兴趣。
“为报此恩,尽之愚忠,荀敬竟弃掉侠义之士应有之侠情豪义而要此忠孝,险义弟卫崇于不忠不义之中,岂不是不仁不义?荀敬既已结此恩情,敢问太后,致卫崇于此境而使卫嵩继任爵位对太后有何好处?为达此目的使荀敬不得不以报恩之心来助,又是为何?”
太后听此一问,脸色略显尴尬,但却又似没有在意地说:“按律法,侯位之继应为嫡长子世袭,当年我与妹妹也就是定国侯妃产生了一些矛盾,也是当时气盛,便通过先皇立了卫崇为小侯爷而夺了本来属于卫嵩的位子,后来过了些年,哀家也上了年纪,先皇这一走,皇上继了位,突然觉得那时的矛盾并没有多大,哀家也想通了,有什么样的矛盾能拆散我们姐妹的情谊呢,哀家为了一时之气让妹妹受苦又何必呢,如果卫崇继任了定国侯的位置,而妹妹母子又如何安置呢,哀家不可因小事而让妹妹如此不幸,于是就想要为妹妹挽回哀家所犯的这个错误,也为自己的外甥卫嵩铺上些路。”
“太后为此而害卫崇于无辜?而荀敬便为了此而成了太后手中的那把刀,太后可会心安?”荀敬不予采信地说。
“宫墙之争,豪门之斗,公子也许不会理解哀家如此之为,卫崇本是定国候门外之子,哀家当年之举已是让他平步升天,他也受到了一个世子所有的一切殊荣,虽是以此退出豪门,但终是有命可在,毕竟他也是定国侯之子,是卫嵩的弟弟,不会再有差境,公子还有何担心,哀家不知。”
“太后等人既可为裙带之耀豪门之争将卫崇致于不可翻身之地,背负戏公主辱皇室之骂名于世,又失去家庭的依托和任何保护在人前遭受羞辱,卫嵩和他人又怎会不弃其私生庶子之名,又怎会无视他为小侯爷的往日荣光,难道会真的有人再把他当定国侯之子,卫嵩之弟?他现今已是只有孤独之身,有此恶名于世,还有谁会同情他,是太后令其一无所有,空有怨恨之心,竟还在口中言说已恩德已满,荀敬为太后行此事,又为宫外之人,事已成功太后又怎会留荀敬于世?设宴待荀敬在此府邸不是鸿门宴又会是何?荀敬虽是要报太后于先父之恩,但事之黑白荀敬心里明白,又失仁义于卫崇却尽愚忠于太后,非君子所为,亦非江湖之上桃扇公子所为,已无面于人于世,纵世人不知不晓,但心却难安,而今日太后又将此事几近和盘而出,荀敬便会死于此。”
太后一阵沉默。
“荀敬知伴君如伴虎,荀敬也不愿涉足于这些纷杂之事中,若非报恩荀敬实不想造成现今的局面,我不惧死,自应此事遇卫种之时就已知会有此宴,大拿我却不愿就此而死,荀敬有心为义弟卫崇恢复名分,还其清白和你当年光明正大的旨意,让卫崇再为卫小侯爷,还非你阴谋下的罢黜其位。”
“你有此胆大之意,我怎会放你出去,既已知会有此难但你已无力避开此难,进了今天的小侯爷府你就没有本事出去了。”门口站的就是现今的卫小侯爷卫嵩。
“哈哈,”荀敬大笑两声展扇而扇,“定国侯府嫡子卫嵩也不过是如此之徒,为谋爵位使异母之弟枉背罪责,就算不念兄弟之情,却不知为人之道吗?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取我性命。”
荀敬二十年在江湖靠这把桃花扇未曾有过对手,这一点太后和卫嵩不是不知道。
故而设宴备鸠酒,外面还布下重重兵力。
是想让荀敬插了翅膀也难逃。
“荀敬若今日死于此,不出几个时辰便会有言传于天下,荀敬虽无亲无故,但自信可为友者甚众,太后与卫嵩之谋事也不会掩住多久,到时候太后会失去更多,而今日你二人所得不过是昙花一现。”
荀敬的话说得无比镇定,倒在一定程度上对太后和卫嵩起到了威慑的作用,他们没有理由不对荀敬的这种威胁相信。
可是就这样放走荀敬,难道就可以保证他不会将这秘密泄于人前?
“哀家如何相信你今天走出这小侯爷府不会发生你背叛之事?”
“荀敬为人,太后不会不知,天下知荀敬者千千万,荀敬若以此事外泄,必会被人知,在人前亦无颜面,为求脸面,荀敬不会轻易将此事说出。”
“那你为卫崇恢复侯位又是如何说法?”卫嵩对刚得到的爵位甚为珍惜。
“只要你二人亲自为其恢复名分,则往事无谓。”
“你说什么大话,现在要太后再推翻才几天的旨意,怎么可能?”卫嵩恶狠狠地道。
“荀敬只为给太后和你一次赎罪的机会,既是无话可说又谁都不能让步,那荀某今日便要打出去了。”荀敬显有把握。
“虽说你桃扇公子是实际的武林盟主,兵器排行榜上一把桃花扇位居第一,但本侯爷很难相信你有本事打过层层侍卫,倒要得罪了。”卫嵩话一路哦则抓过太后往边上一闪,原在附近墙上有一道暗门,二人消失在那里。
卫嵩和太后让荀敬去对抗外面的百千兵士,他们却是先逃了。
摇扇轻起,荀敬落于府内院中,满府的执戢兵士。
桃花点点,尽现杀机之色。
*********莫关情*********
借棋斥他,字字如刺,却没能换来他的针锋相对,快马加鞭,凉凉荒野,却没能得到他的一句解释。
死也不让自己死个明白吗?
什么脱俗雅士,什么江湖豪侠,什么金兰之义,什么手足之情,统统是假的,都是披着君子外衣的小人之为。
算只算自己看错了人,白白将唯一予人的情谊浪费于此徒之身。
卫崇从河边过,忽见几小童手中拿着几张纸叫嚷着什么。
他听到那些乡野小童口中似是说着小侯爷“卫崇残党”,好象还听到了荀敬两个字。
卫崇跑过去从一个孩子手里拿了张纸来看,原是街头散发的君民告示。
上面说昨天卫嵩小侯爷府上闯入一名刺客,欲刺小侯爷而这刺客经辨认是前卫小侯爷卫崇的残党桃扇公子荀敬,经侯府卫士与荀敬交战,荀敬未遂切逃出府外,此为大逆不道之举,现下令追捕荀敬之类云云。
荀敬如何成了自己的残党,还会刺杀卫嵩?他不是达到了卫嵩的目的而让自己沦落至此吗?
卫崇无法理解这告示上的话,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上面在追捕荀敬。
策马加鞭,再奔向那凉凉荒野,执笛而握,难现轻巧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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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天骑马到了那地方时,看到荀敬斜倚在草地上微微隆起的小丘上,扬着桃扇,身边是一坛未开封的酒。
闻其味,香醇的百年女儿红。
*********女儿红*********
“堂堂丈夫,以酒解愁岂不妇人,一人饮酒为解愁却难以解愁,不如一起坐下痛饮岂不快哉?”卫崇的话和当年误听荀敬口中的那个段子一模一样,见荀敬此景他脱口的竟是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没大想到。
“义弟将此段子记忆之久愚兄佩服,也甚感激。”说着便开了酒坛上那道布条。
“此是卫崇错之初始当铭记于心,怎能相忘?”卫崇走近荀敬,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侯爷是来抓我的吗?是不是把我抓回去才能让你不再恨我。”荀敬声音沙哑,他在卫嵩府上不知应对着多少人,若不是一心想出来,若不是有那排名第一的扇子,他也担心或许自己就会死在那百千强弩之下。
“何必再叫我小侯爷,我已无名无份全拜金兰所赐,你卖友求荣却落魄至此,是何缘故?还有心情羞辱卫某?”
“相识年余,你我情谊比手足,更甚金兰之交,我怎会为求显达害你不忠,旁人不知不信,你也不知不信吗?”
“好,那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卫崇终是忍不住了,他心里一直有这样的疑问,现在荀敬这么说了他也便问了。
荀敬将父亲临终前要他以应一事报太后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卫崇说了,别的却只字未提。
“为此而错害我于此?”卫崇看着荀敬,“你教我怎么信你一面之词?你又为什么被卫嵩追捕?难为什么隐瞒不说,是不是你们料定我会恨你,见此消息定当欢喜,想借机引我出来以除我?为卫嵩消除后患,看来你们是嫌开始对我的惩罚太轻了吗?!”
卫崇不敢相信荀敬的话,他已经被自己的善意相待害苦了,他已经不知道还要不要相信荀敬,自己相信了他那么久却没想到自己背负罪名是因他之手。
这次再信他是不是就要说自己蒙昧无知了呢?
荀敬听到卫崇的反问心底忽地涌起一阵酸楚,自己因此失了情义,现在更也得不到他的一点信任,在卫崇的心里自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惟利是图无情无义诡有心计的人。
自己已不值得他再善待自己,再信任和原谅自己。
自己为这场忠考之恩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自己忽然发现好害怕失去这种信任,不希望往日情义变成刻骨铭心的仇恨。
“荀敬以毕生之名,穷所有情义于一心为保,因敬之过弟心有恨,敬当以全力偿所欠之债,还弟之清白,昭天下之大白,以此情此义补所失之德。”荀敬站起身来。
卫崇见到荀敬眼中在向自己索求着原谅,但是他没有把原谅给他,而是大步走到酒坛边,段起来将酒水滑入肚中。
一饮而尽,坛子被打了个粉碎。
然后走了个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