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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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即使昏暗却也足以清晰的烙印进裕翔心里,他可以清清楚楚的记得圭人亲吻他时低沉的气息,同样的,包括那伴随着担忧与不安的心悸与激动。
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是他想了几个彻夜,却没有结果的问题。
因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的脑子,此刻已经彻底进入了混乱的状态。“不能再想了”,他这样告诫自己,侧头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
裕翔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都是第几晚了?该死的冈本圭人。”低低的呢喃了句,闭上了眼睛,再多睡几个小时也是好的。
迷迷糊糊的倒真进入了梦乡,只是太久没有做梦,当初梦里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现今也是看不真切了。
周围是上好的红木家具摆设的屋子,那木头怎么看也有千年岁月了。房间被打扫的十分干净,没有过多的装饰物,一看便就是男子的房间。那人独坐在窗棂旁的卧椅上,看不见他的面容。因为梦里的裕翔,便就是他。
他手握着一支玉笛,攥得紧紧的,他的眼眸低垂,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那飘落的新叶,本该是欣欣向荣的样子,此刻却是垂着头的慢慢飘落下,有了些萧条的意味。
玉笛尾部垂着一块璧玉,玉的中心是一块海蓝色的玛瑙,凝成一滴泪的样子。随着一阵风吹来,轻轻摇曳着。那天气,还透着些微凉,风时大时小,很肆意的吹打着。
一阵疾风过来,那少年绝望的闭了闭眼睛,玉佩被猛地吹起又落下。
“啪”一声清脆声响,那系着玉佩的红绳竟被风吹断,透白的玉落下,那颗玛瑙多像是一滴泪,也随风而落了。
少年睁眼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玉佩,那颗玛瑙被震开,与温润的玉分离开来。他的身体瞬间便冰冷了起来,他有些颤抖的起身,喉头是恐慌的哽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少年蹲下身子,那只冰凉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取走了玉佩,却独独留下了泪滴般的玛瑙。
看来已经不再需要了,那冰凉刺骨的微蓝,又或者说他再也无法奢侈的将他拥有。
他似乎是哭了,只是并没有泪滑下。他将玉佩再次系到了玉笛上,起身,离开。丢弃了这一室的落寞,连头都未回。
独留玛瑙冰冷残存在那窗口,任那有些凉意的阳光照射进来,反射出浅浅的蓝,像是海的颜色,更像是一滴泪,一段情,一世回忆,一颗已死的心。
裕翔猛的惊醒,连忙捂住了狂跳不已的胸口,那种按捺不下的不安感,悲切感,绝望感又是怎么回事?这个梦就如同是个不详的预兆,如此真切的提醒着裕翔,之后的种种。
洗了把冷水澡,火急火燎的赶到薮的练团室,极力的避免着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清晨的练团室是裕翔所喜欢的,因为那整整一墙大小的落地玻璃,毫不吝啬的送进初升的太阳,趋走了一晚的寒意。
今天的他一直处于不安之中,不时的心悸让裕翔更是不在状态。
光和慧来的时候,裕翔冲着他们微微笑了笑。只是一面,就足以让他们因裕翔苍白的脸色而吓了一跳。
“今天圭人会晚点过来。”薮在阁楼上探头往楼下喊了句,没有特意的看向谁,只是目光最后落在了裕翔身上,暗自叹了口气。
表面上是很平静的,可心里,裕翔却是偷偷舒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圭人,其实有意无意的躲了他好几天,只是因为整理不好自己的情绪而已。更何况,他情愿一辈子就与圭人保持着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也好过轰轰烈烈的相爱了,然后他将他无情的忘却。
“哎,你知不知道,最近凉介越来越厉害了,接了部电影,其他演员都是超有分量的人物。”光一边调着电视频道,一边对着一旁的慧说着。
“这怎么会不知道?山田那小子,看来真要走向国际了?”慧应答着,眼中透着轻轻的赞许。毕竟他们是看着他一开始如何在酒吧打拼,一路走到现在,实在是不容易的。他放弃了很多,只为追逐他的梦想,如今他的梦想快要实现了,旁人又怎会不替他高兴一下?只是作为真正朋友的角度,只希望他更要顾及自己的身体才好。
裕翔在一旁晃着神,一旁的对话也就有意无意的听了点,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只知道是演艺圈的事,他或多或少有点抵触。不是那该死的演艺圈,他又怎么会从小就沦落为孤身一人,连个亲情都得不到。
直到,电视里女主播的声音刺耳的划入耳里,温柔而委婉的声线,不响,却如同五雷轰顶。
那条紧急插播的娱乐新闻。那个好听而又耳熟能详的艺名。那张从小变伴随着他入睡的漂亮照片。那句简单而又悲切的“不幸离世”。
一切就如同是一把刺刀扎进了心里,连感觉痛的时间都来不及有。脑子似乎无法思考了,喉咙里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听到新闻播者凝重而又惋惜的脸,还有依稀传来了一旁光和慧的轻叹:
“怎么会突然就走了?我很喜欢她的电影呢,人又那么漂亮。”
“恩,而且这次本来还会和山田合作的,这下事情真的大了。”
裕翔只知道自己花了全身的力气恢复了意识,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转身要向门口冲去。
刚要抬步,门口立着不知何时已经来了的圭人。圭人的眼神在电视屏幕上停留了很久,然后慢慢的看向裕翔。眼中的担忧与不安,毫无保留的传递过来,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看到圭人的一瞬间,裕翔那一根紧绷着的弦似乎突然便崩裂了。
“怎么办…”只见他喃喃了一句,眼神已经空洞了,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圭人的心一下就疼了,像是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心脏,麻木了手脚。他要怎么做?他怎么做才能帮他,才能让对面的那个人好过一点,才能分去他一些悲伤,才能让他不那么无助?
等转过神,裕翔已是疯了似的夺门而出。圭人想都没想便追了过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房内只剩下光和慧对着空空的门吼着。
只见薮皱着眉头从楼上下来,看着他们便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到底怎么了?裕翔的脸色很不好看。”光抬头看向薮,意思是一定要他说个明白。
薮看了看他们,闭了闭眼:“真想知道的话,我慢慢把他的事告诉你们好了。”
慧心疑的看过去,却见薮一人走到窗口处倚着,向他点点头,像是要开始一段很长的故事:“没错,那个逝世的女明星,是裕翔的母亲。”
圭人一路紧随着裕翔,担忧的看着他的神情。只是,裕翔一路几乎没有说话,眼神中慢慢的会浮现出一种愤怒,然后转变成深深的恨意。
“我真的应该在更早的时候,亲手杀了她。”这是他们快到医院时,裕翔轻轻的吐出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圭人皱起了眉头,心中又泛起了一阵疼。
医院大门口已是挤满了人,有举着牌子的影迷,留着热泪送她最后一程。有满眼放光,像是涉猎的野狼似的媒体记者,将医院的大门围堵到密不透风。裕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这群人中挤出一条道路走到门口的。医院此刻门口正是严加防范,凡是想知道并询问这件事的人都被一概的拦至门外,不得入内。
裕翔跌跌撞撞的冲进去,也不顾有人拉住了他,侧身就挥了拳头上去,倒是打到一个保安,却也引得了更多人过来死拽住他,很快他便动弹不得了。
“让我进去!”裕翔低低的吼着。
“不好意思,现在一概不能进入,除非是来看病的,那请先去挂号。”
裕翔气急败坏的想要挣开束缚,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圭人连忙疾步走过去,一手按住了裕翔,一手为他拂开抓住他的人。
“不好意思,我们真的有急事要进去。”
保安强硬的拒绝着,看样子也有点不耐烦了,一旁的媒体闪动起他们的照相机,只因有人喊了一句:“这不是和山田凉介有瓜葛的那个不明少年么?”
顿时所有人又炸开了锅,照相机,摄影机,统统对准了这边,更有记者在远处就质问起裕翔来。
“这少年怎么会到这里来?”
“据说,事情发生时,山田凉介当时也在剧组,然后一起来了医院,看来他们之间真有隐情。”
纷纷的议论声,听得裕翔更是烦躁不堪。真是够了,这种无聊的娱乐圈闹剧究竟要上演到什么时候!
裕翔打算用蛮力挣开前方的人时,却被圭人暗暗的压住了肩膀,抑制下来。
保安后走出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和蔼的对裕翔笑了笑。
“请问您是来看病还是来探病?”
裕翔瞟了眼他的胸牌,是博士级别的主治医生,胸牌上那一长串内部身份代号前竟是个A,看来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探病。”裕翔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语气是尽量克制着的平和。
“看那位刚刚逝世的有名的病人吗?”
“恩。”
医生笑了笑:“你好,我是她的主治医生。可是依照我的职责,病人经纪人有交代不得让人探望遗体,除非直系亲属,否则请回。”
“你…”裕翔突然哑言,该怎么开口?他回头望了望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不停歇的闪光灯。他只能说,他退却了。
裕翔说不出“我是她儿子”这五个字,或者说他不愿意。不想再活在闪光灯下,不想成为焦点,更不想让自己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相等的付出。是啊,所以就连探望自己亲人遗体的资格,现在都要用其他代价来换取了。
圭人懂得他在想什么,拦过他的肩,抬头对着医生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着,就拦着裕翔离开。裕翔侧头皱眉看了看他,在看到他从容的神情后,便不说什么,乖乖跟着他走。
“什么打算?”才刚离开人群你,裕翔便冷冷的开了口,“我是非见她不可的。”
“只能通过别的路口偷偷想办法进去了。”圭人直接带着朝着侧门方向走,硕大的医院,找个没人的路口还是容易的。
“她在vip病房。”圭人开口说着。
现在没有心情去问圭人他是如何来的情报,只知道,他一定要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做一次最后的声讨。
裕翔黯着眼神,装着是普通来医院人的样子,跟着圭人走了很久。半路中也看到几个和他们有一样念头的聪明记者朋友,可个个都只是苦着脸往回走,一副落空了的样子。
“vip不是那么好进的。”
“我知道。”圭人轻声应了,也伴有几分不确定,“但你不是一定要见到她吗?”
裕翔低头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一路弯弯绕绕的走到病房区的最高层,裕翔这才知道那些垂头丧气的人,是如何的自恃聪明。
Vip病房前是大大的玻璃门,超强的隔音效果,以及密码识别系统。
不是里面的人,根本踏不进一步。
两人面对这扇门正思索着,便听到了脚步声。圭人立刻回过神,拉住裕翔躲进一旁的转角。
是另一个女医生,估计是负责vip中其他病房的,将自己的胸牌代号对着识别系统,扫描后,便开了门。
裕翔正筹算着是不是要冲出去把她砸昏,然后进门去,手却被一旁的圭人握住了。
他回头看着圭人的脸,却在那眼神中看到了自信的光彩。
圭人走到那识别系统前,轻轻笑了笑。
抬手便按上了长长的11位编码数字,然后看着那扇门缓缓的打开。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圭人浅浅的勾起唇边,转过头示意了裕翔快进去。
两人相继并肩走在走道上。
“你怎么知道密码?”裕翔没有停下脚步,随口的问着,似乎圭人会知道是件很平常的事。
圭人看他一眼:“是刚刚那个主治医生,在楼下无意瞟到了他的胸牌,没想到最后会用到。”
裕翔叹口气,斜睨他一眼:“他们应该更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真能过目不忘才对。”
圭人淡淡笑了笑,在走到尽头时,便看到了五六个人呆在玻璃制的病房门口,都在焦头烂额的处理着什么事情。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他们找到了。
那一刻,似乎感觉到身旁的裕翔有一丝的退却,圭人愣了愣,然后伸出手,在他的手上握了握。
“要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只能自己去面对。”圭人轻轻的开口。而我,也只能陪你到这里。
“恩,我懂的。”只听见裕翔淡淡的口吻,然后手上的温暖褪去了,那个纤细的少年,坚定的独自往前走去。即使有些吃力,有些残酷,但这就是生活摸样。
圭人默默跟在其后,便也只是跟着而已。
几个工作人员对这两位目无旁人的少年有些惊讶,纷纷想询问,却都没有开口。
任裕翔打开病房的门,围坐在床旁的各位才是真正的一惊。
“你们…怎么来了?”显然最吃惊的莫过于凉介,他此刻坐在离病床最远的沙发上,抬起的眼睛竟是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嗓子有些哑,更是给房间内的气氛添加了些许悲戚感。
他哭,为了谁呢?为了那个女人吗?
裕翔淡淡的皱了眉,却没有心思回答凉介的疑问,侧头向病床看了去。床上的人被白布遮了个彻底,看不见面容,什么都看不见。裕翔闭了闭眼,眼睛有些干涩,他哭不出来,死者的亲儿子,此刻,却一滴泪也掉不下来,这该如何是好呢?
一个穿着西装摸样的正经男人走了过来,很严肃的样子,倒不见得有多悲伤。
“先生,谁让你进来的?”男人打量了裕翔,然后皱了眉,“工作人员?我想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医院的责任了。”
裕翔冷眼看过去,轻哼一声。他认识他,他母亲的全能经纪人,Jack。
“怪不得,你能把她打造成如此当红的明星。”裕翔抬首对上他的眼睛,丝毫不见得退却。好歹也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好歹也是他一手捧红的艺人。如今她逝世,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只觉得麻烦善后而已。很好,很现实的娱乐圈,不是吗?
男人似乎有些恼:“我现在事情已经够多了,没空管你小子。”他复又仔细看了裕翔几眼,直到对上他清冷的眼神,才微微吃了一惊,“你不是影迷?”不然,眼中怎会没有哀伤?
“呵,影迷?我恨她都来不及。”裕翔似乎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别看了眼。
一旁的凉介皱眉看了眼Jack,眼神中带有些许怒意,似乎有些按耐不住:“裕翔?你究竟为什么会来这里?”望了裕翔好半响,都没有得到回应,便转头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一旁,而眼神却没有离开过裕翔的圭人身上。而后者则是默默的低下了头,掩去了一脸的无奈。
Jack脸一狠,对着身后一直站着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们无奈的上前来,架住了裕翔的两个手臂:“还是请您出去,死者需要安静。”
裕翔轻轻笑了起来。多可笑,就连两个保镖,脸上都有哀伤的神情,就连他们都知道要为她的死而难过。而那个男人,那个以前如此讨好她的贴身经纪人,却是这样的冷血无情。
哈哈!真好,这个明星当得真值。赔了家庭,赔了自己的儿子,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裕翔犀利的眼神转向一旁的凉介,似是忠告似是劝说,凉介看着他,眼神中是挣扎,是理解。可最后,凉介却垂了眸,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懂得,不是吗?但他既然做了如此选择,便不再有后悔的权利。
眼看着裕翔要被架出门去,圭人刚想上前一步,却听得房内划出一道清淡的声线。
“我是她亲生儿子。”
之后,全场静默了。Jack明显有些不可置信,一番质问的目光直射过来后,终究还是败在裕翔坚定的眼神下,无端相信了这是事实。
其他人明显比较无法接受,毕竟从没有外界知道,她还有个儿子这件事情。
凉介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想,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一句话,讲得却是颇有些威慑力。
也许别人无法理解,但凉介心中对这位前辈的死却是十分的在意。而原因,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那像是未来的自己,更像是,一种告诫。
圭人深深看了裕翔一眼,便随着凉介退出门去。Jack即使有些不情愿,但也迫于手头琐事,懒得再与他多作争执了,悻悻的领着几个保镖走了出去,脸上却依旧是一尘不变的严肃理性。
待房间真正安静了下来,裕翔却是一动不敢再动了。他摇晃着脑袋,摇去些许不清晰的晕眩。慢慢的挪着步子往病床边走去,每一步都是如此的沉重,重到短短的几步路像是走了几个世纪一般。
他的嘴角不自然的勾起来,又换上了些许冷漠的表情。
“喂,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你快给我起来,你还没有给我一个交代,你睡什么?”裕翔的话语冰冷得可怕,可微颤的嗓音却出卖了他。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停留在那白布的边缘,愣了愣,然后深深呼了口气。手一用力,白布便被狠狠的掀起,散落在地。
裕翔闭起了眼,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再睁开。那张苍白消瘦的脸,那个皮包骨却已显现出细纹的手。即使浓妆艳抹,即使身穿着奢华的衣服,也掩盖不了真人的虚弱。
裕翔只觉得喉咙有些紧,嗓音不觉就变大了:“你凭什么?凭什么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你什么都没有补偿我,我还那么的恨你,你凭什么就这样死了?”
裕翔大声的吼叫着,握着心口的位置,他想哭,非常非常的想哭,可他却流不出泪来。哪怕一滴也好,可他却只能任心口生疼,丝毫没有宣泄的办法。
他无力的跌坐进病床旁的座位,低低的埋下了头。
“你这样到底算什么?生下我却没养过我,只知道给我钱,然后自己到处找男人快活。你任性成这副样子,那为什么还要生下我?”裕翔顿了顿,“呵,你很好。前一阵子,连与我见面都不愿意了,对不对?突然把那么一大笔钱打进我的银行卡里,怎么?连一个月见我一次给我钱都嫌烦了吗?”
裕翔死死的盯着床上的人,下意识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复又狠狠的开口:“你根本没有资格做我的母亲。我没有丢弃你,你怎么可以先离开我,你太卑鄙了!”
说着说着,裕翔的声音渐渐的轻了下来,最后便只听得他兀自喃喃着同样的一句话:
“你,怎么可以死?”
那是一种浓烈到沉默的悲切,若哭泣不需眼泪来做证明。那么,无论是谁,在听到这句轻声的呢喃后,都定会告诉你:声音的主人,他哭了,并且哭得很悲伤,很悲伤。
门外的人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只能透过那扇玻璃,看到裕翔低垂着的头。
凉介和圭人向并在长椅上坐下,已沉默了很久。
“你很难过。”简单的陈述句,圭人似乎没有带任何询问的意味。
凉介不说话,算是默认。
“我不懂。”圭人轻叹口气,淡淡吐出这三个字。
凉介惨淡的笑起来:“我也不懂。也许,只是因为我看到过人后的她。”
圭人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凉介抬起头,让自己的头依靠在座椅的背上,然后缓缓的闭了眼。
“你知道吗?其实她很努力,无论是演戏还是,应酬。她曾经帮过我,在我被导演狠狠骂的时候。”凉介停顿了下,似乎是在回忆的样子,“她说,没有生气的理由,没有气馁的资格,没有回头的路,这便是演艺圈。然后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岁月遗留下的痕迹,是沧桑。属于她独有的,无法让人知道的,悲戚的沧桑。”
圭人也跟着闭了闭眼,似是有些疲倦:“是吗?”
“恩。”凉介点点头,“我总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中,有着另一种情绪。那种多了些慈爱的情感,像是一个母亲。的确,你很难将这样一个艳丽的女人和母亲这一职位相提并论,但我确实感受到了。如今想来,也许那个时候,她就在想裕翔吧,用这种卑微的方式。”
圭人不再应声了,没有适当的言辞可以说得出口,事实上,他又能说什么呢?再多的理由,都无法磨灭,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这一事实。
凉介站起身子,打算回去:“对了,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她在接手这部电影的时候,胃病已经很严重了,几乎每天都需要靠药物维持。”
圭人直起身子,眉间又锁紧了几分:“什么意思?她一直就身患重病?那为什么还要接那么多工作?”
凉介的嘴角荡漾开一丝苦笑,侧头看了眼在一旁打电话的Jack,又转眸回来:“因为,公司不让。”凉介低下了头,转过身,“她再如何红,作为艺人,对公司来说,终究只是一棵摇钱树罢了。”
说罢,凉介抬脚向前迈去,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寞。
“那…”圭人唤住他,“你又是何苦那么执着?”
凉介停下脚步,回头浅浅的笑起来:“因为,我更想实现我的梦想,即使代价是那么的重。虽然会失去很多很多,但我,至少能唱歌给很多人听,就还不算太坏,是不是?”
“所以你…”
“心甘情愿。”凉介替圭人说完了他不确定的话,然后便敛了笑。
圭人却勾起了嘴角:“那祝你,实现梦想。”
“谢谢。”转身离开,山田凉介的步伐是如此的坚定。让人几乎愿意去相信,这个保有梦想的男孩,也许会创造出演艺圈一条奇迹的道路。即使再污浊又如何,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是牺牲所有,妥协一切,也要实现那个梦想。这样,总够了吧?
圭人定了定神,推门进了病房。见裕翔此刻安静的依靠着墙壁,眼睛定定的看着床上人的面容,一动不动。圭人胸口又泛起疼来,轻轻走过去,拦过他的肩,然后安慰性的顺理着他的发丝。
“怎么办?”裕翔在圭人怀里闭着眼开口。
圭人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没关系,有我在。”
裕翔把脸更深的埋了进去。你知道吗?因为这一句话,我仿佛获救了。
门被“叩叩”的敲响,那个在楼下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医生走了进来。他看着裕翔,然后脸上很快就坦然下来。
“原来你就是她的儿子。”
裕翔惊讶的抬起头:“你知道我的存在?”
医生和蔼的笑了笑:“你妈妈跟我聊过你,说你是个很帅的男孩。”中年的他,透着独特的成熟魅力,很令人安心。
“她竟然会那么相信你。”圭人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
医生微微点了头:“因为在这里,她只是我的病人而已。而我,就只是一个医生。”
圭人笑了笑,伴有些欣赏与欣慰:“那请问,她的死因是?”
医生看了眼床上的人,又看向了裕翔:“胃癌。”
裕翔一怔,但却又觉得这个答案的理所当然,没有开口。
“因为饮食过分不规律,以及操劳和过度饮酒。”医生叹了口气,“实在是个私生活紊乱的女人。”
“所以,她才想要把钱都汇给了我?”裕翔的声音很平静。
“哦,那是我帮她汇的。那时候她正好发病,很严重,几乎要撑不过去,所以拜托我将钱汇给你。”医生看着裕翔,用着很温柔的眼神。
可之后,裕翔和圭人便再也没有说话了。直到他们临走前,裕翔很真诚的开口:
“谢谢你,在她最后的日子,成为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那医生的嘴边又荡漾开了温柔的弧度:“我很高兴,能成为病人的朋友。对我来说,她只是个普通的病人而已。而我只想说,不是明星的她,更美丽。”
语毕,却见得那个悲伤的少年,默默的笑了起来。像是一株薰衣草,笑得那么醉人,却抵不过那与生俱来,紫色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