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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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的无足轻重,莫名的被贬之后突兀的平步青云,再加上在流传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唬人的名声。无论如何,我变成了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每日邀请过府的拜帖多到如果还是冬天,就可以烧来取暖完全不用担心柴火的地步。
不过,我看着面前比起其他镶金嵌银飘着香味的拜帖算得上很是附庸风雅的藏青色花笺,这就是闲辅在家的状元郎搞的那个现在只要是在京都的士子都想要一份,不在京都的士子赶到京都也想要一份的春日赏的请柬吗?似乎,不能和其他呆在厨房柴灶里的拜帖做同样的处理,无论如何也要给一个面子的样子。
今时不同往日,告别徒步的泥腿子一族,我坐了四角垂挂香囊,跑起来雪竹相叩轻响的锦帷马车。赶车的车夫是吴王府赐下驭马技艺娴熟的汉子,穿了八宝轩特制沉稳不失气度的奴仆服,在报国寺外达官贵人文人雅士的马车堆里停下的时候也不算寒酸了。
“草明,你来了。”
虽然算是同期的进士,也一起在登科宴上共宴,但也没有亲密到可以直呼名字的地步吧?我在马夫的搀扶下出了马车,顺势低头掸了掸一尘不染的衣袖,才能够抬头表情正常的面对这位状元郎:“行玉兄。”
徐行玉显然很是满意我的顺水推舟,招呼另外一位与他一同主办这次盛会的进士继续招呼来宾,便亲自引我进了报国寺。
能够得到算得上这场宴会的主人的亲自引领,我一入得会场就吸引了众多的注意力。原本将目光放在报国寺冲着状元郎才借出平日难得一窥真面目的内院,培养些伤春悲秋的情绪,牟足了劲一会儿在这春日赏里大放异彩的众人,都将打量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若只有少少几人还好些,我回望他定然识趣地转过头,却大家有志一同地打量,便就像共同打量什么玩赏的物件一般肆无忌惮了。我回顾了四周,那些目光还就像得了阳光的植物似的,更为郁郁苍苍起来。
徐行玉引着我过了下有清流溪水回溯的小桥,这内院的设计是入口窄而内有乾坤的设计,转开假山柳暗花明,正对上整个会场。我往桥上一站,更是直接对上了无数或明或暗纠缠的复杂目光。若是目光有实质,我现在身上怕是要多出好几个窟窿来。
思及此,我轻轻愉悦的笑了。
下面立刻热络起来,隐隐约约听得出我的名字夹杂在那些长长繁复的句子里,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出名到这种地步。不过,环顾四周化明为暗时不时瞟过来杂了暧昧和鄙夷的目光,这样的名声,不知道也不是坏事。
“草明就坐在这里好不好?”徐行玉引我在一处黑沉实木的小几前坐下。
我看了一眼小几上盛放的不是茶水而是酒酿的玉壶,不出意外的话,该是明红推出的竹叶青中最为昂贵的款式:“草明坐在这里就好,行玉兄请自便。”
“我倒要看看,这搅动京都一池春水,同时和双杰有染的探花郎,长成怎生的狐媚样子?”眼前越出众人的青年,美得肆无忌惮,黑发黑瞳却给人感觉以张扬的火红。声音不大,但言辞实在不够客气,本就算得上是瞩目焦点的我,立刻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
“狐……狐媚?”可怜的状元郎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情况,本来要出去迎接接下来的客人的动作停止了,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却让那些本来没听清楚青年到底说了什么的人们,彻底了解了。
在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情况下,要装傻作没听见实在不容易。我顿了一下,才无限谦谦君子地起身施礼:“要说狐媚,草明怕是及不上兄台之万一。”
某种诡异的冷场——
青年在一片窃窃偷笑里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你这丢尽读书人颜面的下作泥腿子,假惺惺的娘儿作态,公然和唐古拉山来的蛮夷打情骂俏,装模作样抱了吴王的大腿,引得学士大人带丧也上门,还和长生祭酒有染,千人骑万人睡的……呜!”
那青年被后面的人捂住了嘴,但场面已经变得很是安静了,我是第一次知道言语的力量可以伤人到这种地步。我想我的表情该是冷的,不然站在我旁边的状元郎的表情不会青白到那种地步,每个人都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又带了些看好戏的挑衅和探究。
很难形容我的心情,狂躁,愤怒……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羞。
在我反应过来以前,我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慢慢高举,看他垂死的挣扎,看他涨红了一张美得肆无忌惮的脸,看他踢蹬着凌空抽搐的双腿,看他又白又细的手指想要掰开我渐渐合拢的手。明明脆弱到比蝼蚁好不了多少的地步,怎么能,怎么敢:“再说一次,我没有听清楚。”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我,专注的目光,再三确认我拿笔的手臂何以可以举起那么高大的人体。耳边还听见徐行玉慌慌张张的声音:“快放下他,草明,他要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真的要死了呢!看他本来就大的眼睛慢慢突出,脸色涨红到要滴出血来,刚刚那么嚣张的眼睛里流露出纯粹的惧意,你也知道害怕吗?我用和现在的行为完全不匹配的温和的脸,慢慢自得其乐的笑了:“呵呵,行玉兄在说什么死啊死的?我只是和这位兄弟开玩笑而已。”
随手甩出,再不会比将失败的丹青墨宝扔进纸篓更为流畅的顺手。因为整个会场太过安静,以至于那个飞出去的身影碰到假山才停下来的声音有些惊人的刺耳。
我环顾了一下脸色各异的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伏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真幸运,就这样直接晕过去,也不用面对接下来的可以化作实质的打量,我就没这样的好运气了!
施施然无限优雅的落座,我想再找不出比我更符合《周礼》的范本了。
徐行玉的表情很怪异,明明是笑着却比哭泣更难看。他用一种站立不稳的状态对我施了一礼,才战战巍巍地直起身来:“草明稍坐,行玉先行离开一会儿。”
“行玉兄请随意!”我自顾自斟了一盏酒酿,轻品起来。
徐行玉先行离去,背影无限悲哀落寞。会场又渐渐热闹了起来,只是那些移开了的目光,还是若有似无地飘过来,只是比之之前更为隐秘罢了。
“施主一人独酌,不如邀贫僧一道?”
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我看面前这好像不知道他又让我成为会场瞩目中心笑得无害的和尚,叹了一口气,是我坐在人家的地盘上,总不能得寸进尺的要求主人家退避三舍,“子午大师可以喝酒吗?”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果然不愧是易楚子的关门弟子,说起不守清规花和尚的至理名言来,也是一派佛祖拈花微笑的寓意深远。
“和尚,”忍无可忍,被赤脚大仙称赞慧根深种,三花聚顶指日可待的狐狸,无视周围听见我对子午的称呼后一片倒吸的冷气,“你不是打算等着我‘破颜轻轻一笑’,然后就‘把平素所用的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与’我吧?”
子午道了一声佛号,同样无视周围还在加强的抽气声:“施主如此有慧根,不枉费贫僧一片苦心。”
我收回靠近子午的身体,饮尽杯中竹叶青,斜目微敛,带了三分慵懒和十分人间烟火:“多谢子午大师错爱,草明还没有可供削除的三千烦恼丝。”
“施主果然慧根深重。”子午眼神晶亮,居然透出热切来。
“……”您从哪里看出来的?
今天是流年不利吧?还没开宴,先是被人毫无缘由的辱骂,然后来了个和尚拼命游说我出家,叹了口气,打道回府好了。施施然站起身来,在下一刻愣在当场。
“朝列大夫,我家爷有请。”不卑不亢的小厮,款款施礼的样子也很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