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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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实的红木重门,黑沉的太师摇椅,哪里都透出一股书卷气。便是摇椅上那假寐着的风流少年,比之以前见过了的纨绔潇洒,服服帖帖沿身体曲线自然垂下了衣袂,也生出一种浅墨勾勒云淡风轻的儒雅来。
“是东方老板啊!”还未走近,那假寐着的少年便开了口。
郝文通恭敬地施了一礼,便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只独留我一人面对眼前这斜倚摇椅,气质慵懒疏离的少年。
我低眉顺眼,敛了儒生的袍子:“刘公子找草明来不知有何见教?”
“难为先生还记得鄙人的名字,”刘赦媚眼如丝笑颜如花,将风流才子的气度耍了个十成十,一根冰雕玉琢指腹柔软指甲修剪合宜的食指挑起了我的下颌,轻叹,“这样的美人,便是那誉满京都的梅香姑娘也要逊色的,还真是小可之幸。”
震惊!难以形容我在那一瞬间有多么的震惊。
全神戒备着的我,居然躲不过这少年貌似平庸的一指!就在那一刹那,如果他的打算是捏碎我的喉咙会怎样?我只是九尾的狐狸,不是九命的猫妖,历了天劫的上仙也还没脱下这身皮囊。风流少年的作态作尽,只是在告诉我,随时都可以取我性命吗?
便收了温贤恭良的脸,我仔细看眼前这不似少年的少年。从在傅要白御医世家的府邸里见到就真的很想知道,这个连厉峰也要忍耐着说恕罪的少年:“你到底是谁!”
就着食指勾着下颌的动作,刘赦用拇指轻轻磨砂我的下唇,眼神清亮,带着阴郁和癫狂,刚起的发丝凌乱帖服在额上,居然是不可方物的美:“你没必要知道。”
“……”用温和的表情说狠话的本事,该说果然不愧是郝文通的主子。
刘赦轻易放开了我,姿态慵懒的回到了可媲美高榻软卧的摇椅上。是自大,还是自负有随时再压制住我的实力?费解。
“交出梅花酿的制作者。”刘赦开门见山。
我也直白:“我想我早就告诉郝掌柜的,那匠酒已不辞而别。”
“对,你是说过,”是那种要笑不笑美目低敛凤眼微眯的撩人姿态,妖娆,当了一段时间蛇属玄武神君都没拥有的特质,眼看着出现在一名少年身上,“如果不是林城县令献上那一套围棋,差点便我也被骗了。”
似乎有什么灵光一闪,掠过脑海:“围棋?”
“没错,便是那副有玉石之泽,金石之声,幽花之质,蜜花之香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花幻围棋。”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浓密的睫毛间透出点点柔和的眸光。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从一开始,他要找的,就不是旁的什么,是炎,是万年麒麟炎。
看穿了我所想,刘赦道:“告诉我,长生在哪里?”
长生?那面沉似水的青年也曾眼神热烈的叫这个名字。呼唤那心静如寒潭死水再无波澜的万年麒麟,这般七情六欲的语气就是种亵渎吧?我冷哼一声:“恕草明不认识什么叫长生的人。”
“他现在许是不叫长生,叫了其他的名字。我要找的,是梅花酿的匠酒,花幻棋子的主人。”刘赦想了一下,好脾气的微笑解释。
“我想你可能弄错了,”我看刘赦的脸色渐渐冰冷,轻笑,“我便是那梅花酿的匠酒,花幻棋子的主人。”
“胡说,你这样的男子,美则美矣了,怎么及得上长生?”被玷污的嫌弃表情。
明明被夸奖了却完全开心不起来,就是说这种状况吧?“说得那个长生好像天上地下无人能及的谪仙人物一样,草明还真想见识一下。”
“那当然,长生是那般清流到令人绝世惊艳的男子。”突兀的,刘赦居然露出傻气的满足的真心的笑容,黑亮的眼眸微弯带了点孩子气,这时才会想起他不过是一个少年罢了。
“那么为什么还要去打扰他?”不自觉,口气好了些。可能是看他傻吧?
“什么?”还带着孩子气的脸,侧头的样子有些可爱。
“他那般美好,绝世惊艳遗世独立,皎如明月淡如清流,不食人间烟火。他早已修成上仙真君,永离红尘不堕轮回之苦,你又何必去惊扰他?”九只尾巴的狐狸就这个水准了,都安慰你了就要知道感恩,做人要知足。
刘赦气愤居然有人不懂他用情至深,脱口而出:“你怎会懂我?”
“对,我是不懂,”闲闲的,我随口答道,“我只看见你为一己之私,要破他万年道行。”
刘赦看着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微皱的眉头,是杏花春雨温山软水的愁。半响才开口,带了孩子的无措:“我,我只是,不甘心。”
我看这不过十数岁的少年,千来岁,拥有九条尾巴的狐狸觉得自己有欺负小孩的错觉,遂安慰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人生八大苦。你若都参透了,也不在这里了,如来该接你去西方极乐了。”
至此,我面对这个可能可以随时取我性命的少年之警惕完全消失,意识到这将会成为一次友好的会谈,虽然有个不怎么和睦的开头,但将会有个和谐的结尾。
刘赦突然收了那与年龄相符的稚气,清淡没什么特别的脸。他整理了一下之前在摇椅上弄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满头青丝居然被他弄出了些一丝不苟的意思。那样的气势,再不是所谓风流纨绔可以比拟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浑然天成的超然。
然后他目光凉凉的落在我的身上,戏谑薄唇轻启,语气轻柔却字字千钧:“你果然知道廖长生在哪里!”
居然被他骗了?!
小厮赵如意此时自屏风后恭敬地捧了一个香炉走了出来,金兽冒着袅袅白烟散发着香气,却不是普通的瑞脑。瞳孔在瞬间收紧了,我对上刘赦戏谑的眼:“那是,那是……”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放你在房中自由走动?我没有让威胁在面前晃来晃去的习惯。”自若的平静,口气只算得上淡然的陈述,却让我冷到了骨子里。
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到了耳际却已是狐族的皮毛,我现出原形了。
冰冷的指尖伸入了我的毛发中,淋淋渗出的冷汗已经模糊了视线,刘赦那张少年白净的脸在我面前放大,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子不语怪力乱神,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狐狸精。”
我在那温柔的抚摸里瑟瑟的抖,干爽柔软的指腹只是轻轻的触碰也让我痛彻心扉骨髓。骨骼在收缩,这药,是要将我生生缩成虚无,痛楚难用语言笔墨形容。我失去了我的第九条尾巴,后面的会更快,用了两百年去保持的第九条尾巴失去了以后,每百年长的一条尾巴将会消失得更快。
“我劝你还是快点说出廖长生的去处,为万年麒麟准备的药,千年的狐狸是撑不了多久的。”平淡,还好心提醒没半点始作俑者自觉的口吻,刘赦很感兴趣的拉扯起我的尾巴。
“放手,放手。”不过是戏耍性质的拉扯,却痛到几近昏厥,凌迟炮烙也不过如此。这药性,好霸道!
刘赦愣了一下,挥手让赵如意退开些。放开我的尾巴,却勾起我的脸:“有这么痛吗?”
我汗出如浆,整张脸如同侵在水里,看什么都是一层水幕。
脑袋一片昏沉什么都听不见,就这样化作了虚无也好。我担心自己会说出炎的所在,早已脱出六道的上仙,没道理因为我再被牵扯出来。
不过是死,不过就是死,不过是我早就期盼已久的,死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