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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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流转,云冕觉得认识扬笙之后的大半年过的格外飞快。
对于扬笙,他越来越产生一种親密的情感。云冕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是冷漠非常的一个人,何以对一个天天有书不读混迹于市井中的毛头小子格外热心。
云冕私认为自己并不是个喜交朋友的人——尤其是在那个朋友对他官场商场的发展都没有什么帮助的情况下。更甚者,云冕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格外喜欢碰触扬笙。他的身体虽不绵软然而骨架纤细,于是在硬朗中带了一丝柔弱。云冕碰巧握住他的胳膊,或者揽着他的肩的时候,这种奇妙的触感会让他突然产生一种痒痒的冲动,要将他紧紧抱进怀里,然后狠狠地弄坏。云冕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不是很恰当的对比:触摸女人的时候就仿佛手心里握了一朵去了茎的花,要小心翼翼的托着才不至于弄坏;而扬笙却像一只幼小的猫,绒毛柔软然而骨架坚韧,你可以尽情的去抚摸。
云冕泡在热气氤氲的澡盆里自得其乐的想象着,如何对这只小猫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突然悚然一惊:我在想什么?他一只公的,我能对他哪样哪样?
他看着水中的下身让人无可奈何的特殊情况,头痛之余开始思考自己或许应该重新整理一下这段一直被他自欺欺人的归类做朋友的关系了。
……
初冬多雪,外面黑沉沉的天空有如日暮。
“木小胖!你家大人在不在?”狐皮领月白棉袍的少年蒙着一层毛绒绒的风雪闯进布局,人未至而声先闻地招呼柜台后的掌柜。穆姓掌柜忍无可忍,“啪”地将手中键盘拍在桌子上,抖着手指着骂,
“小猴头!穆某那里小了!”
局里瞬间静了静。穆掌柜心里暗道一声“坏了”,绝望的看见扬笙眼中绽放出相当璀璨的光芒。他拿眼睛很猥琐的上下打量了掌柜的一番,拖着长腔道,
“哦——不小啊。。”
穆掌柜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拿起算盘飞快的打,眼皮都不抬的说,“老爷昨夜去风月阁晚归,故而直接就来局里睡在后堂了。”
扬笙点点头道,“谢了。。等等”他眯了眯一对猫眼,“风月阁?”风月阁者,京中第一寻欢场也。
穆掌柜很进入状态的算着账,头也不抬道,“嗯,说是要看看新进的花魁。”
扬笙笑眯=眯的道,“云兄真乃风=流之人。那女子怎么样?”
穆掌柜抬头,流着口水回答,“面似芙蓉,腰如伏柳;诗才绝艳,声比黄莺。”
扬笙弯着嘴角,“看不出来你文采不错啊。”
穆掌柜又低下头去,闷声心不在焉的道,“哪里是我说的,我家老爷昨天回来说的。据说是十万两拍下了初夜呢。”
扬笙不语,点点头向后堂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点闷。
扬笙走到门口,见里面亮着一盏小灯,便抬手拍门喊,“云兄在不在?”
里面接着便地传出声磁性的“进。”
扬笙推开门,却看见屋内的屏风被拉开着,内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扬笙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热,急声怨道,“埃埃,你洗澡怎么不说一声!还让我进来了。”
只听里面一边哗哗的响着,一边传来低低的笑声,“都是男人,有何害羞的?况且以我两人的关系,难道我要让你在外面等着不成?。。还是说,燕兄害羞了?”
被戳中死穴,没理智的小子蹦高的干脆窜到屏风后面,嘴里嚷着,“我哪里害羞了?哪里哪里?!”结果一头撞进刚刚从浴盆里爬出来的云冕怀里。
云冕将将在身上裹上一件深色帛袍,还未擦净,扬笙被撞了一头一脸的水珠,抬头一看,只见云冕衣衫半拢,锁骨和小半个精壮的胸膛上微微泛着水光,俊美的脸庞上覆了几缕凌乱的湿发——登时一股热气直冲鼻腔双颊,急忙撒手挣开,一双眼睛溜来溜去不知看哪。
云冕又伸出手去扶住他的肩,跟着他低下头去睇着他的脸,低低的笑了一声道,
“不是害羞,燕小兄弟双颊艳艳又是为何啊?”
扬笙闻言烫着了一般蹦开,指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骂道,
“云冕小儿,不要动不动就把老子当女人一般调戏,小心遭天谴!”
突然抓空的手心有点发痒,云冕掩饰一般的收回手开始穿衣服,一边笑着调侃,
“噢,这么说,燕兄其实是个雄赳赳八尺大男儿。”
扬笙跳到桌边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得意洋洋的说,
“你也不用笑话我长得矮,今天晚上我便去风月阁显显身手,看看那些莺红柳绿觉得我男人不男人——云兄要不要跟去做个证?”
云冕抓在衣扣上的手打滑了一下,忽略心中的不舒服,故意用长辈回答吵着要去集市的孩子的口气回应道,
“当然好,若没有我去看着,怎么放心让燕小兄弟一个人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扬笙气结,转身不想理他。
……
花街入夜总是最繁华。灯红酒绿,人声鼎沸,总有氏族大夫结伴嬉笑吟游,又每见阁上轩窗兀得掀起一条缝,露出点胭脂颜色。
风月阁便坐落在这一街繁华的最前面,重檐高阁,红灯高挂,当街是极尽奢华的琼楼碧宇一座,后院的藏了无数暧昧的深院回廊。
门前龟=公眼见,远远的便扯开面皮灿笑着吆喝道,
“云府云大人携友前来!”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身金红的老鸨抖着香帕扭将上来,满面笑容道,
“哎哟哟,大人可是来了——您若再不来,非得让荷素那丫头思念个相思憔悴而死呐。”
云冕微微笑道,“荷素现在可得闲?”
那老鸨用涂着丹寇的手拈着帕子按住嘴角,笑道,
“哪能不得闲呢?荷素打昨儿个您走了之后便跟失了魂似的,说什么也不肯接别的客呢,打骂皆不听了!我心想这也怪不得她,那丫头得了您的宠爱,那还能看得上别人呢?我这就让她来伺候您,那丫头指不定多乐呢。。哟,这位小哥儿,头次来咱阁里吧?这模样长得真真个玉树临风!可见出色的人物都愿意凑在一起。妈妈我这就给你引荐几个国色天香的姐姐来伺候!”
扬笙跟在云冕后头,不知道为什么失了刚刚进门时候兴致勃勃的劲头,微微板着脸。倒是他身后的荣环儿,自始至终的面色惶惶。
云冕拉住老鸨,指示道,
“那些梅兰竹菊的就省省吧。我记得阁里有个叫迷楼的,倒是真真有个性的,叫她出来罢。”
“哎哟,”半老徐娘面露一点难色,“这可不巧了,迷楼那丫头正陪人喝酒呢,可没法子马上便得闲。”
“不打紧。”扬笙的声音突兀的插进来,引得几人都看向他。却见他依旧板着脸,冷冷道,“小爷也没那么急色,半刻都等不得。你让那迷楼得了功夫再来。”
那鸨母愣了愣,马上又笑容满面道,“是是,这位小公子真真通情达理一个人,待我去催催那丫头,这就让她过去。两位爷请先移步上厢——你,赶快带着两位爷过去,好酒好菜招待着!”
三人跟着那一路点头哈腰的龟=公便向楼上走,可巧碰上一个浓妆艳抹姿容中上的女子一扭一扭走下来,看见荣环儿便软的没骨头似的谄笑着缠上去,娇滴滴的开口,
“这位爷……”
却见荣环儿猛地吓一跳,仿佛甩脱毒蛇猛兽一般,一把甩开了那女子的手。那女子愣了愣,抿了抿嘴,一言不发的走下楼去了。
云冕司空见惯的微微笑了笑,毫不在意的又抬步向前,然而扬笙却满脸郁郁然的看着荣环,口气不悦道,
“小环儿,我后悔带你来了。”
荣环略略吃惊,
“扬笙。。”
“百业之中,娼=妓最贱。世人皆说他们可鄙可恨,又哪知簧言巧笑红=袖罗巾下掩着的一把辛酸泪?你放眼这花场中,不是自幼便被家人卖出,便是走失了被人贩拐来,即便真是自己甘愿自卖楼中,又哪个不是有着难言之隐的?她们已经在这里,你救不了她们出苦海,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待她们体贴温存。视之为毒蛇猛兽,岂不是反而伤了她们的心,轻贱了她们?”
荣环儿吃惊的看着逆着光的那个人——微微蹙着眉,靠近他小声的责备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人……但想想似乎他的话也并不无道理,于是亦低低的回过去,
“好,我便尽量小心善待她们。也就你,什么都要管!”
……
厢房临街,一推窗便看见外面熙熙攘攘的夜市。房里的桌上已然摆了满满一桌佳肴。
云冕捏着一杯清酿倚窗望去,看见对面的窗户微微掀开,一只素手伸出来抛下一张用过的胭脂纸。
“北方的花场不若江南,顺着河临着水,一边揽着佳人一边看雕楼画舫,小桥流水。”
高大的男人嘴角含着一丝惫怠的痞笑,懒懒的半握着一只拳撑着太阳穴,舒展着侧卧在临窗的小塌上,笔直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勾勒出刀削般的侧脸,明明暗暗的掩映在窗外室内的灯火中。
扬笙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闷痛,便一言不发的一杯杯灌酒。旁边的荣环不赞同般的看着,看了一眼云冕,欲言又止。
突然房门彭的开了,刚刚的龟=公谄笑着鞠躬,道是,“荷素姑娘过来了。”
扬笙挺起腰看去,只见门外先是转进来几个一身嫩绿的小丫头,一把春葱儿似的婷婷袅袅的围着桌边站了一圈儿,接着便垂着头迈进来一个穿着石榴红广袖衫,下面拖着月白色锦缎长儒裙的垂髫美人。
云冕依旧懒懒的,漫不经心道,“荷素让我好等。”
那女子抬起头来,只见她象牙肤色,颌尖鼻尖,颧骨高起,一张小嘴丰盈饱=满,一弓一弧,娇嫩欲滴。相面的定道此乃红颜苦命相,卫道士定骂这是狐媚祸水颜,然而那只顾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恩客,却肯每每对着这如花美眷一掷千金。
她眉宇间含着轻愁,扫过云冕和扬笙,又低下头去,“荷素不敢。”
扬笙颔首半掩在烛火的昏暗面,看不清面目,只听见他辨不出情绪的嗓音,轻笑了一声,低低道,
“果然是我见犹怜呢。”
云冕微微挑了下眉峰,薄唇浅浅的**了一下压抑了一抹微笑,招手柔声道,
“荷素,过来坐。”
荷素抬起头,双目平静无波,几乎如同一个琉璃眼的漂亮玩偶,然而那精致如花的嫩唇却绽开出一朵粲然的笑容。她曳动美丽的裙角,不快不慢的走过去,翩然落座在了云冕身旁,掀动花纹繁复的衣袖,默默的为自己的恩客斟满了一杯酒。
云冕宠溺的看着怀中垂着首的美人,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半掩在锦袖中的柔夷,拇指按在美人指根柔软的骨节处轻轻揉=捏,双唇贴近伊人馨香的青丝,轻笑着低声问道,
“荷素可想我了?”
风月阁的头牌花魁静默了片刻,声音细细的小声开口道,
“对镜独理云鬓时,见得春风更断肠……”
“当!”
未及云冕开口,一直默默喝酒的扬笙兀得重重磕了下酒杯。荷素略略诧异的看着这位面色有些阴沉的少年公子,然而云冕只是微笑着不言。一室募得寂寂,只听闻烛芯偶尔啪的炸开。荷素略略不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手不自觉的绞着帕子。然而云冕浑然未觉,抓起荷素拿着酒杯的手,怡然自得的拉起来喂到自己口中去。最终竟还是扬笙打破了僵局。他依旧用那平淡的几乎呆板的声音道,
“听闻姑娘精通琴艺,不知在下今日可有这个耳福,听姑娘弹奏一曲。”
荷素立刻感激的笑笑点点头,起身转到席下摆着的一架古琴后面,背靠着画了高山流水的屏风,素指一划弹唱起来。其声细细,然而总能在人以为是极致的时候如抛钢丝般又拔上去一个音阶。然而看那歌者,依然含眉敛目,没有半分勉强样子。
扬笙倒真是听得有些愣愣的了。唱至此时,大概是到了一个高=潮,只见荷素运指如飞,两只手白蝴蝶一般翻飞在琴弦之上,琴声时而如瀑布如急雨飞流直下,时而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丁丁当当。募得,荷素青葱一按,纷乱繁杂的琴音戛然一咽,只听一片寂静中女子又缓缓启口,先是低低软软如孩童喃喃痴语,紧接着便越爬越高,越来越明亮,琴声也琳琳呖呖小声附和,继而越来越高,越来越响,琴声和着人声盘旋而上,直至荷素突然轻启膻口,清呖呖又唱出一声极高的高音,如细丝般越拉越长,越绷越紧,扬笙只觉的自己的心也要拉紧了,却突然,
“啪!”
房门猛然被人打开,也将荷素的琴声猛然打断。
扬笙骇的浑身一抖,接着便听见临床的某人发出几声可恨的嗤笑。扬笙故意不理,转头怒视没礼貌闯进来的人,却马上又呆了呆。
来人是个女子,身量高挑细长,一身血色盛装包裹,云鬓高耸,逆着光立着,一脸寒霜。
她一对晶莹流转桃花眼,两条英挺的修眉飞扬,脸盘削尖,高鼻薄唇,说是女子然而眉宇间却带着隐隐强势英气,说男子那面容又实在娇媚。而这张过于危险而美丽的脸上,最醒目的便是这女子右半张脸上的刺青——覆盖了整个眼眶,小半面额头,和小半张脸颊的乌黑的花枝图案,张牙舞爪的盘踞着,让那女子本就凛冽的气势更带出一点邪魅。观察她顾盼睥睨间,扬笙便可看出,这女子脾性定有些异于常人之处。
她侧头看向缩在古琴后面的荷素,不动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一片不轻不重的寒意便在房间中蔓延开来。荷素抖了抖,垂着头又向后缩了缩。于是那女子放过她,带着睥睨的神气又环视室内一周,突然向着扬笙勾唇露出一抹浅笑。
顿时扬笙只觉室内先前冰冷的气氛如同春暖花开一般,五脏六腑如同喝了一杯佳酿,一路温热过去。心中不禁暗道,这女子实在不简单。却见那门口站着的妖孽微微福了福,用她略有些沙哑的嗓音道,
“小女子迷楼,过来伺候两位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