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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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坐着的李致瑾,灌着酒,明明没什么酒量,偏偏拼了命似地喝着那一坛自己本是用来慢慢品味的久年陈酿念指香,本是暴殄天物,不知品酒之乐,这样最是让闻止昇厌恶和反感。因为是他——李致瑾,才这么舍得。
闻止昇眯着眼,细细地观察着致谨红透的脸庞,自己不经意露出无奈的神情,指尖是盛着念指香的玉杯,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久久漫散在闻止昇的庭院。
“怎么致谨兄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会颓丧至此?”明知故问,闻止昇偏要看李致瑾不经意一颤从脸上划过的悲哀和烦躁。
“闻兄说笑了,我只不过乘兴而来,借闻兄一个夜晚,小酌畅谈,何关女子之事?”李致瑾故作的镇静在闻止昇眼里尽是可笑,只是不揭穿看着他不曾停下酒水的继续倾灌。
“致谨兄就是这样‘小酌’我的念指香的?”许久,闻止昇手指李致瑾手边快尽竭的酒。
“闻止昇,小爷我高兴怎么喝怎么喝,你是舍不得还是怎么的?什么念指香?今天喝你一坛,明天小爷我叫人推来一车还予你!”怒气显而易见,李致瑾的语中还透着深深的醉意,猛然站起伴随一阵踉跄。
闻止昇也站起,手执折扇毫不留情地指着面前的醉汉:“李致瑾,你说你为了一个女人搞得失魂落魄值得吗?她流烟有什么好?弹一手好琴?作一首妙诗?值得你这个天子脚下也肆无忌惮的小王爷这样买醉?”
“我为她醉为她痴是我的事!流烟就是好,我就认定她了!你算个什么角?凭什小爷的
事!”
闻止昇听言,压抑着怒气,开口道:“我不算,我什么都不算,那还请小王爷看看您身处的地儿,莫不是找错了地方,竟然到了我这个什么都不算的人的宅居来了。”闻止昇不卑不亢,话语中冷漠无情,倒叫李致瑾清醒了大半,这下慌了神。闻止昇一直以来都在他身边扶持着他,有些闯的祸捅的篓子,即便是小王爷的身份也是忌惮得很,若不是兄长一样的闻止昇和郑玄然兜着,自己要吃多少苦头!
现下,李致瑾忙着讨好:“止昇止昇,你别这样,我多喝了点酒,就说了些醉话。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
“一个女子你都放不下?”闻止昇打断他的话,这么问。
李致瑾想了想,回答说:“止昇,你要知道,在我看来,流烟不同凡尘女人,她自有叫我折服的地方,我喜欢她,喜欢到想放下身段,放下性情,去苦苦追求她。”李致瑾至情至意叙述,“若此次让我知道谁为她赎了身让她归了乡,还不叫我小王爷知道,偏要他不得好死。”
“不同凡尘女子?如今不也是随着为她赎身的恩公一走了之吗?情场逢场作戏之事,你倒是入戏入得深,旁人都笑着你痴情换得一场空,你偏偏寻着死路走下去!寻找来又有何意义?你知那流烟与那人不是郎情妾意?你知那流烟一直以来都等着做你的王妃?你知流烟的句句爱你是真半无虚假?”
句句当头棒喝,却又是实话,“你……流烟她……流烟她……”李致瑾一时语塞,端着酒杯,血红的眼睛盯着闻止昇,那怒意不言而喻,闻止昇只叹这孩子终究幼稚,自己心疼。
闻止昇不再言语,缓缓坐下,衔起酒杯,自斟自饮。飘香依旧,但那段来自致谨的话语让他无暇顾及这人间美味,小王爷怎么说来着,“若此次让我知道谁为她赎了身让她归了乡,还不叫我小王爷知道,偏要他不得好死”。
闻止昇祖上便是从商而富,几代的拼劳和汗水,到闻止昇这一代,已是家道殷实,城中首富。闻老夫妇年岁已高,认祖归宗之情愈发强烈,留了闻家基业就一同回去家乡。京城中只剩闻止昇和其弟弟闻止贞两人,一个打理着各项生意,一个作为街头一霸讽刺地读着圣贤书,等着考个功名。
李致瑾,当今皇太后最宝贝的亲儿子,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自小受尽宠溺,脾性闹腾的很,偏偏是个爱玩会玩不理政事的主儿,挂着王爷的头衔整天只会吃喝玩乐。一次偶然,与同样爱享受的闻止昇、郑玄然搭在了一块,相见恨晚,称兄道弟,一同在京城兴风作浪。
两年前,小王初见李致瑾,一派风流桀骜相宛然在目。
那天江南的戏班子出来京城搭台,就叫听风楼的老板请了去。做生意的财大气粗,锻造金银首饰起家的郑玄然豪气地包下听雨楼那江南来的戏班子的初场表演,一并邀请来平时一块儿风流快活的闻止昇,老板驱尽酒楼中哀怨不满的客人,只留下俩人也不恼火,这两位才是金主儿,得罪不起是小事,这钱赚得多才是最重要的。
也并非就怎样爱这看戏,如若钟情哪位戏子亦或是唱小调的姑娘,那才是郑玄然和闻止昇的念想。
“小爷我在这儿碍着谁了?有几个钱了不起?”
听戏正入迷,闻止昇就听有人叫嚷,声音确是清脆,那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语调让闻止昇皱了皱眉。转头看去,右手边的郑玄然已经起身作揖:“是小王爷光临啊!草民有失远迎了,还望小王爷莫要怪罪。”闻止昇听过这小王爷李致瑾,也只是有些讶然,起身行礼,也不多说话。
“你们倒好,有点钱就包了场,江南来的戏班子只叫你们欣赏了去,小爷我进来门口的老板还推三阻四!”
郑玄然深谙“民不与官斗”,心底此时慌得很,连忙说道:“谁这么有眼不识泰山,敢拦小王爷!草民一介商贾,包下这场听戏也只是图个安静,小王爷若不嫌弃在下一身铜臭,敢情小王爷一同欣赏这戏班子。”
“哼!”李致瑾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只是鼻子中一出气,大大咧咧地找了椅子坐下。听风楼老板也不敢怠慢,忙甜茶倒水,端上水果糕点。只是这一闹,郑玄然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听戏,从商的最怕为官的,纵使万贯家财,也斗不过一个小品的官员,何况是这当今皇太后宠溺万分的小王爷!也不知这小王爷现在是何心情,郑玄然一时忐忑不安。
闻止昇倒是泰然自若,听戏空当,郑玄然推推闻止昇道:“闻兄你倒好,一副事不关己,我怕是到了大霉,怎叫这小王爷逛进听风楼来了?”
闻止昇瞥了眼李致瑾:“郑兄怕什么?那李致瑾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王爷,就今天这一出,不见得往后他能记在心里。”
郑玄然了然:“但愿如此。”
李致瑾本就是个图个玩乐,目的达成哪还有什么顾忌,听戏席间就开始和郑玄然谈天说地,讨论戏中情节,谈谈戏中花旦,郑玄然见小王爷也是个爽快不记恨的人,坦然自若地与小王爷一块儿东拉西扯,关系就这么拉近。
郑玄然也不忘介绍闻止昇,拉过小王爷就对着闻止昇说道:“致谨兄,这是我的好兄弟闻止昇,你别看他一副正襟危坐样,本性倒是有趣得紧!”不知什么时候,郑玄然已经改了称呼,熟络地搂着李致瑾管他叫“致谨兄”。
闻止昇听闻郑玄然这么介绍,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对李致瑾作揖:“草民闻止昇见过小王爷。”还是一番故作正经、遵循礼数的样儿。
“客气什么,我和玄然兄志趣相投、一见如故,都这么熟了,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大可称兄道弟别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李致瑾倒是爽快,随即接着说,“倒是玄然兄所说的纸昇的本性,小爷我倒是想知道,哈哈哈哈……”闻止昇觉得这小孩倒也是真性情,笑而不语。
此后三人果真如亲兄弟一般,毕竟都是喜欢风流尽兴的有钱人家,虽然年岁上差了几年,再加上无忧无虑十几年的小王爷没有做商人的圆滑世故,但与他们俩人也合得来。两年来,烟花之地也好,就是皇家园林,小王爷不忘叫上其他两人同游。
半个月前,小王爷在花街柳巷失了兴趣,却迷上了兴雨楼的花魁流烟。人间绝色倒不算是,只是气质谈吐只叫闻止昇这样的眼高之人都暗暗赞叹,何况小王爷。李致瑾觉着这是爱情,待天天去楼中听琴见一面佳人腻了后,琢磨着为流烟赎身嫁与自己。
这事叫太后知道,也不管是不是最疼爱的亲儿子,速速招入宫中就是一段好骂。一个王爷跟着卑微的商人出入青楼在民间流传已久,早到了太后耳里,太后寻思李致瑾年纪小不懂事,图个玩乐一直没管他,这下子大大方方又要对青楼女子明媒正娶做王妃,这才觉得失了皇家身份,丢了李家面子,眼泪厉责都上了,只换来小王爷一句“小爷我要定流烟了!是不是一个王爷这点主都做不了?”拂袖而去,留得老太太抚着心口气得直喘不息。
后来,皇太后差人传话:“大家都退一步,收了流烟做妾吧!”不做正室怕委屈了流烟,李致瑾就这么倔,想着以后若是取了什么名门闺秀,官家小姐做了正室,指不定怎样欺负毫无家世背景、出生青楼的流烟呢!
处处为流烟好,看在别人眼里这真的是小王爷的真情。李致瑾想着说什么也要给流烟一个好名分的时候,却被兴雨楼的老鸨告知:有恩客出重金为流烟赎身了,一同回了家乡。
李致瑾霎时就懵了,等反应过来,知道流烟没了,可惜与遗憾之后,京城中人人记得小王爷狠狠放下的话:“小爷我的女人有人敢争,还求活路!”
李致瑾撒开了网似的寻着流烟的蛛丝马迹,兴雨楼的老鸨倒是灌了什么药似的,迷迷糊糊总说不清流烟的下落,就是家乡也是说得迷迷糊糊。到如今依旧毫无进展,李致瑾这才夜夜寻闻止昇买醉。
李致瑾依然怒意极盛,自顾自饮,不再搭理闻止昇。两人各怀心思,酒意伴着睡意。
夜半,“少爷,少爷!”汪伯的声音叫醒了浅睡的闻止昇。
“少爷,院中风大,还是和小王爷到里屋歇息吧!”
闻止昇转头看着李致瑾,早已熟睡的脸上没有任何防备,清秀的容颜,稚气的轮廓,眼角的委屈却清楚看在眼里:“致谨……”闻止昇轻唤。
没有回答,却看见致谨嘴角浮起的笑意,闻止昇也莞尔,掰开李致瑾手中的酒杯,随即让汪伯扶着李致瑾到自己的背上。
“少爷,这怎么好,还是我来背小王爷吧!”汪伯急着劝阻。
“嘘……”闻止昇轻笑,只让汪伯帮自己背起李致瑾便不再说话,怕吵了熟睡的李致瑾。又是一阵冷风,背上的李致瑾怕是迎面吹了风不舒服,用脸在闻止昇的后备蹭了蹭,便又睡去。汪伯让闻止昇遣去先睡,自己独步背着李致瑾送去自己的主房。
李致瑾实在是轻得很,到底是孩子。放下李致瑾在床上,借着桌上微弱的油灯,闻止昇看着熟睡的李致瑾,忍不住用手指描摹着他的五官。
这李致瑾的年纪如止贞一般大,性情相似得很。只是止贞这是几年来被自己惯得更加任性些,一旦遇上自己坚持的事,性子就倔得不得了,就是自己的兄长、父亲也不买账。起初,闻家老爷想让大儿子从商,小儿子考取功名。谁知闻止贞才念了几天书就抱怨书本乏味、夫子古板,说什么都要学着哥哥,做些生意。闻老爷拗不过,只好允了他,让止昇带着自己的弟弟做生意。这算盘还没运用得熟练,闻止贞又灰溜溜地跑回学堂,到底觉得念书比算账更简单些,闻止贞这弟弟总是这样以自己为中心,也不管旁人的眼光、旁人的意见,走自己的路,就算错也走得趾高气扬。而李致瑾不同,虽是王爷身份,有时一些话、一些事惹得止昇和玄然不高兴了,事后也不管自己多么高贵,低声下气、想方设法逗乐两位挚友,闻止昇觉得李致瑾对自己来说就像孩子一般,积极地想要大人喜欢。
止昇直到手指停留在两片薄薄的唇上,喃喃:“始终是个孩子的性情……”停留许久的指尖微凉,闻止昇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就这么低头吻下去。只是轻轻触碰,那带着念指酒香柔软的双唇只叫闻止昇欲罢不能。还好理智占了上乘,醒悟过来,忙抬起头,眼中尽是惊愕,闻止昇这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忙转身离去。脚步在离开一段距离后渐慢,情到浓处不自禁,途中闻止昇只能低叹:“事情怎么会这样?怎么办,致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