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美人天上落,龙塞始应春。  第三十章 隐迹王府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05  更新时间:10-08-21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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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之后,三艘大船分别装载着丝绸、大米和瓷器,从扬州沿运河北上汴梁。一路上缓缓行来,商船始终在漕帮的保护之下,既未受到官府的盘查,也没碰上黑道的骚扰。半月之后,铭琇乘坐的商船,平平安安地来到了南朝的都城——汴梁。
    船靠汴河码头的时候,还是平旦。晨曦微露,旭日未升。特意早起的铭琇站在甲板上,看见了已经等候在岸边的方进。四十几岁的男人焦急地站在那里,不住地向运河张望,眼中满是期待,竟然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等待自己的心上人。远远地看到铭琇,瞬间,急切化作了喜悦,方进眉开眼笑,向船上的铭琇挥手致意。
    铭琇下船,方进立刻大步走到她身边。铭琇欲福下见礼,被方进一把搀起,拉着她细细地打量。
    “方叔叔好”,铭琇先开口打招呼。
    “三个月不见,你身体还好吗?”方进关心地询问,高兴地说,“依我看,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路上辛苦吗?”
    “我一切还好,谢谢方叔叔关怀。”铭琇微笑着回答。
    方进点头,轻拍一下铭琇的肩,说:“码头吵闹,我们先回去,坐下慢慢说话。”
    二人寒暄的时候,金稷已经把铭琇的马车停到了路边,交给方进带来的人照管。同方进打过招呼,便即刻随船离开了。
    方进亲自扶铭琇上车,自己也坐到了车里。马车启动,缓缓往汴梁城中驶去。
    “您来得可真早!城门还没开呢吧。”铭琇和方进在马车中话起了家常。
    “永王府的大管家出城,还用看时辰?你也太小看你方叔了吧!”
    “这个我不担心。我是说,您何苦等那么久?晚些来不也一样。”
    “方叔想你了,想早点看见你。行吗?”
    ……
    自码头向东门去,不远处便是马市,今天刚巧又是开市的日子。刚过辰时,城门方才开启,就已经有赶早的人等在了马市,只求占一处热闹的位置。
    铭琇的马车刚走到马市旁,就有博闻者看见了。粉红色的马匹极为罕见,走到哪里都是夺目,何况这是在南朝最大的汴梁马市。
    “桃花逐日驹!”不知是谁的一声大叫,宣布了马儿的身价,也引来了不少围观者。幸好现在时辰尚早,马市的人还不多。虽有人围观,还不至于妨碍马车的前进。
    爱现的夸夸奇谈,讨论着名马的珍奇;好事者交头接耳,猜测着马车的主人;更有猎奇的人借着微风拂起车帘的缝隙,欲向车内张望。车外的人声越来越响,惊动了车内的铭琇。
    此时铭琇仍是男装打扮,也不妨被他们看见,只觉得没必要引人注意。故而叹了口气,轻声说:“影驰的毛色实在是太招摇了。当初就因为这个,我不想要她。是嘉会坚持,我才答应的。早知道,这次出门前,就不该带着它。”
    父亲似地拍拍铭琇的头,“小孩子,别说傻话了!这么好的马,嘉会自己不骑,反倒给你拉车,那是人家的一片好意。漂亮的马和漂亮的人一样,总会吸引人的,跟影驰没什么关系。”方进笑着对铭琇说道。又起身,向车外探出头,对车夫吩咐:“略快着些。”不想,就这弹指的功夫,便被眼尖的人瞧见了,马车里坐着的,是永王府的大管家。不久,关于桃花马和永王府的传闻,甚嚣尘上。
    马车一路小跑,甩开了路人艳羡的眼光,驶入了东城门,直到了永王府的东角门,才缓缓停下。早有打马的小厮在门口候着。
    方进吩咐,“好生照管车马”。
    大管家亲自过起问车马,这是何其难得的事情。下人们自当万分小心。等方进引着铭琇下了车,便有人上前,把铭琇的行李搬进去;又把马儿、车儿分别送往马厩、车库。随后,方进便领着铭琇进内院去了。
    虽然永王府的下人们已经被调教得十分谨言慎行,但还是有人在背后,对方大总管今日的举动有所非议。毕竟在王爷离府期间,私自领一个陌生男子进入王府内院,是有违常规的事情。
    方进好像没有听见,并不理会下人们的窃窃私语,直把铭琇领到了一间清静的小院。
    离着小院门口还有四、五步,铭琇忽然站住,不走了。方进当然猜到了缘故,也不催促,只站在那里,笑呵呵地等着。
    鼻尖捕获着空气中熟悉的气味,游丝般的,却让人瞬间就能分辨得出来。“她以前是住这里的?”铭琇满怀期待地看着方进,希望他肯定自己的猜测。方进欣慰地点点头,为铭琇推开了小院的门,请她进去。他自己则站在门边,像极了一个送礼物给孩子的父亲,在等着看女儿的反应。
    铭琇走进小院。迎面一块太湖石,高高地立在小院的中央,也是那样瘦,竟有些像这儿的主人,有一种“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沧桑韵味。石座的四周,围种着熟悉的植物,都是藐姑射山上野生的芳华。这些对土壤气候极其挑剔的植物,离了本乡本土,竟还能生得郁郁葱葱,想来是有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弥漫着异香的蘭芝蕙蘼,与清奇隽瘦的太湖顽石,相依相伴。诉说着当年的饱含幸福的希冀,也反衬着如今物是人非的悲凉。抬手触过坚石,垂臂拂过芳香,在它们无言地诉说中,铭琇似有所感悟,注视着身边的木石,久久不能动步。
    方进见她呆了,笑了笑,走上前去,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头,“傻孩子,发什么呆呢?快到屋里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出去看看你的行李,等午膳时再来唤你。”见她若有所思,方进体贴地给了她独处的时间。
    方进离开了。铭琇点头致谢,转身跨步进了王府的内书房。
    抬头看了一眼满壁的书架,铭琇走到了紫檀雕螭书案前,将桌上的文具一件一件看过来。一对灵壁石折角镇纸,引起了她的注意。拿起来细看,黑质白章的色泽,依稀可辨的山水纹路,“阴日读史”、“阳日读经”的鎏金篆字,镇纸两头宽窄不一,居然还有细绳穿凿。‘真是一对奇怪的镇纸。’铭琇心里暗暗地想着。
    放下镇纸,铭琇坐到东间的罗汉床上,双眼扫过对面墙上的唐代古画、对联和案上的定瓶、石鼎。所有的东西都是第一次见到,所有的东西又像是已使了多年旧物,没有丝毫陌生的感觉。从草窠中拿出云子,在指间翻转摩挲着,明明不会下棋,却偏偏有在棋秤上落子的冲动。鬼魅附身,身不由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子的。
    石鼎中腾起缕缕白烟,暗香萦绕在鼻尖,激荡起不属于她的记忆。铭琇头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坐在那里。眼前却走马灯似地,出现了一幕幕琴瑟和鸣、**添香、画眉点唇的闺房情景。而那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子,竟有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容貌。
    默默地坐了许久,看了许久,影像渐渐地淡出视线,思维慢慢地清晰起来。铭琇起身走出东间,推开了书房西边的罩纱隔扇门。
    西屋里靠里墙是一张紫檀架子床,挂着水墨字画的白绫帐子。看起来,这架大床平时只有一个人睡,里间还放着一排小书柜,罗列着几本常读的书。铭琇一一看去,黄帝的《素问》,孔子的《易》,郭象的《庄子注》,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居然还有两个樟木匣子,一个长,一个方。长的显然是书画匣子,只是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要紧的名家大作。方的却看不出是作什么用的。
    床边是一座落地紫檀大画架子,架子上却没有画。靠着侧墙是一对顶箱大高柜,四扇柜门上分别螺钿着梅兰竹菊,清艳中透着贵气,像是王府贵妇的衣柜。窗下是一张低矮的条案。案上,一边是一个小巧的石头盆景儿,另一边放着一个空空的乌木小架子,旁边只挂着个小锤子。
    打量着这个小架子,铭琇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外间,从雕螭书案上取来了那对镇纸。就着石上的细绳,把灵壁石悬在了乌木架子上。取下小锤,轻轻叩击,悠扬的磬音,回响在书房中。‘以磬石作镇纸,是她当年的奇思吗?’想着想着,不由得铭琇会心地笑了。
    铭琇转眼,不经意地发现,原来石头盆景和磬石架子,只占了丁点儿的地方。条案的中间竟然是空着的。想是原来摆放在这儿的什么物件,后来被移走了。铭琇把屋里陈设的器物,甚至百宝架上的古玩奇珍,都细细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物什,适合摆在这个位置上。
    铭琇暗自有一些灰心。回到西屋,刚走到床边,便看见里间的书画匣子,也是长条形的。于是起意,拿了出来,放到案上。只可惜,长宽都不对。原也不是放在这儿的。
    悻悻然退回到床边,铭琇坐到了床上,双肘抻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两眼直直地看着条案上的书画匣子。她苦思冥想着,一遍一遍搜寻着心底深处的记忆。原先放在这儿的,究竟是什么呢?
    许是思虑过度,或是仙人显灵,铭琇的耳畔仿佛响起了一曲悠扬的琴音。刹那间,灵光乍现。
    “原来是它!”铭琇禁不住轻呼一声,跳着站了起来。
    “怎么了?”方进刚巧走到门口,看见铭琇一惊一乍的样子,赶忙进来,扶住她双肩,生怕有什么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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