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话都不算数的。
    幕越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只是有些迷茫地抬头看向远处的地平线。
    “你之后会去干什么呢？”
    沉默了一会的幕越重新挑起话题，听到他这样问，尘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夜空，随后扭头看回身边的幕越。
    “幕越，你要跟我走吗？”
    幕越先是愣了愣，循着尘的话看向他的眼睛。
    他只是等待着，眼里没有情绪。
    “我们路不同，你有你的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幕越摇头拒绝了尘的提议，尘也没强求，只是陪着他一起坐着。
    “时间不早了，你不困吗？”
    不知道坐了多久，尘看着一直坐着发呆的幕越问道。
    “还好”，幕越顿了顿，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其实也有点困了。”
    边说，幕越边应和似的打了个哈欠。
    “你会离开吗？”
    看着幕越一边揉眼眶一边问自己，尘知道这人什么都明白，只是还做不到不在意罢了。
    “人都会离开的，你不是一直都明白吗？”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
    “天亮了就离开”，尘边说边看向身旁的幕越，“你不必强撑，困了就睡。”
    等了好久，才等来幕越的回答。
    “我不想睡，我想我们能好好告别。”
    尘没再多问，也许这是属于幕越一个人的固执。
    只是还有一些事他还没说清楚，他还放不下。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尘突然地开口，幕越诧异地朝他看了一眼，却没拒绝。
    “你说，什么事？”
    “你和景之间的关系，我想应该跟你说一声。”
    幕越沉默了一瞬，还是决定听下去。
    “你说。”
    “你是景分离出来的记忆体，他很久之前，还未被我拘在身边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但当他痛苦的时候，他就舍弃了这段记忆，于是你就诞生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秦武捡到，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和他的外貌特征，不可能一模一样才对。”
    “你是说，秦武动了什么手脚？”
    “景最初和我的想法，是让你随便落到哪个世界，就在哪个世界生活长大，但我们并没有给予你身体。”
    “那我最初是，携带记忆的大脑细胞？你们不怕我会长成一个怪物吗？”
    “不会，我关注着你，但是事情的重点是，在秦武找到你之前，按照你的生长速度，你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身体，也有了自己的意识了。”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幕越听着尘把这段往事说出来，好笑的是，这个事件的亲历者，现在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好像也有点，心里有点闷，还有点难过。
    尘看着面前明显失落的幕越，也没再瞒着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景留在身边吗？”
    幕越没说话，显然不想搭理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尘说话也没有说一半的道理，想来幕越也不想一知半解，于是他就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原本我是想挑选一个世界的管理者，代替我监管那个世界的运行，我选好了种子，让文和武生下了景，但是我直到探测景基因的时候才知道，他是最适合做时间容器的那种。”
    幕越没说话，但整个人也把刚刚那一点难过抛诸脑后了。
    所以当尘停下的时候，他接话了。
    “然后呢？”
    “然后？我没有告诉文武，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们把景带走了。那时候，我试图封住另一个时空的通道，所以我并不知道这回事。等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个小世界把景养大了。我允诺给他们好处，他们享受了好处却又违背了诺言，我把景夺了过来，让他留在我的身边，有一天他说想把记忆舍弃，我自然是顺着他，同时我也想看看，这段基因如果任其自然发展，会变成什么样。”
    静静地听尘说完这段话，幕越存心不让他好过。
    “你怎么知道他只舍弃了一次，或者说，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看到幕越故意耍幼稚的小孩子气，尘只是笑了笑，说出的话却让幕越沉默了。
    “还有一次，你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谁？”
    话都递到面前了，幕越没理由不问。
    “楚诗雅。”
    话是尘笑着说出来的，幕越却质疑自己的耳朵。
    消化完这几个字，幕越才把自己斟酌再三的疑惑问出。
    “她，也被秦武抹除了记忆？”
    “没有，所有的记忆，他全都有，只是他被秦武拿来用做实验品，最终被塞进了一具女生的机体里。”
    “景知道吗？”
    幕越这时候却很冷静，如果景真的是在制作自己的分裂体的话，那他不知道景想做什么，也不敢想。
    “他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幕越有些诧异，又好像放松下来，心底的石头落了地。
    “你是怎么想的？”
    幕越平静中带着点疑惑，他不知道面前这人和景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让景做出这个举动。
    “毕竟是我导致的。”
    尘不可能不管。
    如果说幕越是善的那段记忆，那楚诗雅，倒像是恶的那段。
    尘不愿意看他痛苦，放任他剥离了这段记忆，那个时候，尘就想好了，无论今后这段记忆变成什么样，会造成什么后果，都由他来承受。
    “那景呢，你打算怎么办？”
    幕越随口一问，尘沉默了一会，面不改色地回道。
    “他的怨气，都在这段记忆体身上了，把这个记忆体的痛苦解决，景每天晚上也就不太会做噩梦了。这样，我和他之间的纠葛，也就两清了。”
    说是这么说，但景接不接受还不一定呢。
    幕越这么想着，也没说出口，毕竟他们两之间的事，还得他们自己调和。
    话虽然说得义正言辞、冠冕堂皇，但幕越也知道，自己有点说景的风凉话的意思，只是他也不是什么圣人，所以在心里看个热闹无非就是自己的素质差了点，别的倒也没什么。
    “那你呢？”
    “我？当然是处理好了就离开啊。”
    “离开哪里？”
    幕越不相信他会想不开，看不出来。
    “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我的世界里去。”
    “你的世界，离我们这个世界很远吗？”
    幕越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和他聊着天。
    “嗯，很远。”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有缘就会再见的。”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不会的，我答应了你，天亮了再离开。”
    原先被情绪起伏忽视的困意又冒了上来，幕越只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看他这样，尘也不忍心再让他硬撑，柔声说道。
    “困了就睡吧。”
    他这句话，好像有种莫名的魔力，让幕越眼睛越睁越小，但幕越这时候才想起来，尘要拜托自己的那件事还没说呢。
    就在他强打起精神想问的时候，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说，睡吧睡吧，以后再问，也是可以的。
    那说好了，不说再见，我们就会再见，秦故，也是。
    幕越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在想到秦故的时候，还转了转想是谁，最后觉得没什么毛病才睡过去。
    看着趴在地上睡的幕越，尘把他翻了个身，又给他找了些身上盖的，确保他不会着凉。
    尘自认对这世间的一切没有什么牵挂，没人规定他非得要维持这世间的秩序，但他既然有这个能力，他就会把这件事做好。
    只是很多事情，其实没有下次了。
    就像景，不过是片刻，他就已经长大了。
    他的时空，和这些人的都不一样，尽管后来他不断改造景的基因，但景也终究会生老病死。
    尘守在幕越身边，没有松懈下来，他想着过去，想着记忆里记住的一件件小事。
    就这么想到了天亮，看着熟睡着的幕越，尘突然又想通了。
    以后没有景，没有文，没有武，也没有其他人了，他只有他自己。
    等幕越从睡梦中惊醒，天已大亮了。
    身上盖着的衣物，不用说也是那个迭代盖的。但是让幕越没料到的是，这人居然还留了信。
    打开一看，也没几个字，但却不是幕越料想的有缘再见、不必挂怀这些话，而是一句感谢幕越让他顿悟的话，底下还有一个署名，尘。
    把信收好，不用说他们这辈子也见不上了，就自己这寿命，等谁也等不到吧。
    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但幕越却犯了难，他不知道怎么走啊。
    左看看右看看，幕越还是站在了原地。
    难不成真要饿死在这里？
    幕越心里这么想到，但要真让他坐以待毙，他也是做不到的。
    虽然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身份都没一个，但他还得活着啊。
    只是兜兜转转了很久，幕越甚至找不到原路返回的路。
    也许是没料想到幕越这么废物，暗中观察许久的狐狸还是现出了身形。
    “真是个愚蠢的人类。”
    幕越还有些恼，但听着男声从地面上传来，低头一看，一只狐狸走近了自己。
    幕越知道这狐狸就是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那一只，虽然很不想承认他说的话，但是他还真就是个路痴。
    “狐狸先生，你能送我回家吗？”
    幕越蹲下身，学着童话里的主人公询问道。
    “好难听的称呼，你还以为你是小红帽之类的小朋友吗？”
    这话一点也不客气，幕越觉得有点尴尬，抓了抓额头，问道。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就叫狐狸，别废话，跟着我走，我把你送回去。”
    要不是迭代让他照看，他可一点都不想靠近人类。
    “哦哦，好。”
    幕越乖乖地跟着狐狸后面，不敢多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