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不相识，何人忽此逢。
    柳行风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向我。“养不教，父之过。我是你的耻辱？有女如此，才是我柳某今生最大的败笔。我爱的畸形？我爱的自私？朝烟，我最后以老父的名义教你一件事。”
    他长袖一甩，拥住羽妃，负手而立。
    “我之所以不强加阻拦，不是流光爱的浓烈。而是我笃信，你和他必定不能厮守！”
    我眉眼冷峭犀利，字字如锥。“笑话！你亲手毁去自己儿女的幸福，居然还能装出一脸掐指神算的模样！”
    他却不恼，只叹息般说道。“你自负多疑，生性高傲。却也智谋兼备，见识深远。可为贵族命妇，勿做皇家宫妃。因为你不允许自己同其他人分享辛苦挣扎得来的幸福。如若真爱，手足又何妨？我不相信一开始没有人提醒皇帝后妃不止一人的事实，你是在赌，或者你过分自信的认为流光会因为你而拒绝纳妃。”
    我的脸在惨白的月华下更显苍凉——却，无力反驳。是的，我有那样的自信，或者说我憧憬着那样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情感经历。所以我堵上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堵上我第一次尝试爱的人，堵上，我能抵押的所有东西，包括听命。
    “可是你不懂，这样千年积淀的王朝，这样百年传承的习俗，是不可能因为你的存在而改变的。就算流光想，也不能付诸实施。一切皆因那帝王之座需要无数的牺牲和祭献。而你，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朝烟，你，根本就没有爱上流光。”
    最后这一句话让我彻底跌坐在地。
    “我不爱他吗？怎能不爱？为了他，我做了那么多啊……”
    “因为你的性格，注定了在确定别人能给予稳定的爱和幸福之时，才会回应对方的情感。你是在尝试着爱他，却也只是尝试而已，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爱的如此冷静自持，爱的这样利害分明。所以，你在等待，等待他立你为后拒不纳妃，等待他给你想要的幸福。朝烟，若论自私，为父仍然逊你一筹……”
    原来这不是爱情。
    我于这一刻感到莫大的惶惑。
    如果我所认为的不是爱情，确是一场豪赌。那什么才是爱呢？如果，我不爱他。那流光他的爱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我们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我却笑的讥讽——好自为之。果真姜还是老的辣，他生养我们的目的居然只是为了重夺羽妃，我们存在的意义不过棋子尔。但无法指摘的是，柳行风并没有实行任何逼迫手段，就那样让人心甘情愿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他或许是个绝对理想的情人，却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其的手腕睿智被我学到了，但冷血自我，亦同样被我传承了下来。如今一句好自为之就这样断绝了血脉，真是……让人惊怒不已。
    我就那样跪卧在冰冷的玉砖之上，看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自己却无所感觉。
    所有事情发的生太过突然，我失去了一切思考和行动的能力，只是呆呆地保持那个姿势，头脑空白，眼神凝滞。
    ……
    许久，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抬起头撞见流光匆忙迈步进门。看到我极端不雅的姿势，他愣了愣，挥手让宫奴退下后跑来扶起我。
    “这是怎么了？我刚听女官说母妃前来看你，你喝退下人不让进殿，惊的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流光适当地揉捏我的膝盖和小腿，麻木冷涩的感觉渐渐消退。
    “确实是出事了。”我没有看他，轻轻回答。
    “朝烟，你想说什么？”他终于是觉察了不对，抚着我冰冷的脸颊担忧问道。
    我慢慢扯开脖颈上的珠玉扣，各色宝石叮当作响铺洒满地。“我不要做你的后，我不要。”
    他一幅了然的样子，笑了笑按住我撕扯的手。“你是在为纳妃的事心烦吗？我说早些时候总觉得你神情不对却不知缘由。直到后来言天那滑头戏谑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才恍然。”
    他歉然地抱住我轻轻摇晃，如同哄骗孩童入睡般温柔。
    “你在担心什么呢？她们只不过是利益平衡的棋子而已。我轩辕流光的后位只有你才有资格坐上啊。你要放心，我不会动那些人，天和的下一任储君，只能是我们的孩子。”
    我的表情倏然松动，流光以为是话语凑效了，笑了笑准备亲吻我的眉梢。
    避开了去，我冷冷地看着他。
    “你骗我。”
    他神色无奈，苦笑道：“你还不相信我？”
    “我们不会有子嗣的，哥哥。”
    他的神情就那样从初始的迷惑，到后来见鬼般的惊恐——跳将而起。
    我脱下精致的凤袍，扔在地上。
    “朝烟？你知道什么了？”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我抬头看向他，眼中是历经洪荒炎凉的苍莽，死寂一片。
    “我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为何那日你追问我在书房外是否听到你向丞相吐露心事之后的对话，知道为何母妃后来一心阻拦我受封为后，知道为何你对她的态度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知道了所有你竭力隐瞒的真相。”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无可辩解的静默。
    “不，朝烟我求你不要这样……”流光无力地拥住我，低低地哀求。
    我慢慢取下凤簪，也将其抛到地上。
    “怎样呢？我还能怎样呢？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一定不能够纳妃。如果你不纳妃，子嗣只能由我所出，可是……我们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啊。这样轮回的矛盾……哥哥，你不难过吗？你不痛苦吗？我也求求你，放过我吧。”终于忍不住闭上眼，长久干涩的眼眶，水汽氤氲弥漫，点点明珠洒落开来。
    “放过你？什么叫放过你？你不是爱我的吗？你不是说过永远不离开我吗？朝烟，你要去哪？你能去哪？”
    “不，我不爱你。我爱的是能给我一生一世的任何人，唯独不是你。去哪都好，只要离开你。”我残忍吐出决绝的话语。
    “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绝对不会。所以朝烟，如果你没有了双腿，是不是，就跑不了了？是不是，我就可以这样养着你，独自拥有你一辈子了？”
    我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极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凤目中的爱恋和凶戾交叉纠缠。
    “你……”还未等我惊恐地质问，便觉腕脉一痛。
    绝望随同漫天黑幕，猖狂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