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中现出一张柔美的脸，浅绿的衣衫在夜色中时隐时现，孤独的身影在盈满晶莹月光的青石路上缓步行走着，她的目的地是那依然跳动着烛火的地方。
    “吱嘎——”
    如雪的冰肌轻轻地触到那暗红的雕花木门，门开了。
    “苟夫人……”
    门里的人看到来人纷纷起身，向她行礼，只除了闷坐着不言语的王猛、坐于上位的苻坚和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的吕光。
    “夜深了，妾身见诸位大人如此辛劳，特地做了些点心送过来。虽是六月初暑，却也还有些凉意，大人们可得注意身体。”莲步轻移，苟氏一脸高贵得体的笑容，将带来的点心一一摆上，直至剩下最后一碟，这才往苻坚的方向走去。
    “王爷，妾身给您备了点心，先歇息一下吧。”
    “放着吧。”苻坚的目光掠过苟氏，直对上吕光那双灰褐重瞳，“可有进展？”
    巧妙地掩饰住眼中那一划而过的黯淡，苟氏将装有点心的瓷碟轻轻地放在一旁的小桌之上，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王府中一共搜捕赵韶等人训练的死士六名，其中两人已经自杀身亡，三人伤重无法开口，只有一人被世明及时制服，现押于地牢之中。”说及此，吕光那双灰褐的重瞳深沉了起来，无人注意的左手垂在身侧，却有青筋隐隐浮现，“但是迄今为止，世明尚未在他的口中得到丝毫有价值的讯息。”
    “尚未有讯息？”一直默不吭声的王猛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看向吕光，情绪有些激动，“离儿已经失踪两日了，你是想让她再继续消失几日吗？”
    吕光不答，只是微微避开王猛的视线。他是王猛这个伯乐从千百良驹之中发现的，这对他来说也算是恩重如山，而此刻，在王猛最需要帮助之时，他却使不上丝毫的力气，这叫他如何能面对？
    “景略兄，冷静一些……”在场的人纷纷开口，劝王猛冷静些，不可过于急切。然而，在这屋内，除了苻坚又有谁真正了解他心中的痛？
    “死士是赵韶等人指派潜入，离儿十有八九也是落入他们之手。那是一群禽兽！离儿落入他们手中已有两日，你们可知，这两日来，每个难熬的夜晚我都能听到离儿在向我求救？她在向我求救！但是，我却救不了她，我救不了！”泪，溢出眼眶，湿润了那双血红的眼眸，“你们叫我如何冷静？你们教我如何冷静！”
    顿时，沉默蔓延开来，无人再敢开口，只是静静地看向情绪决堤的王猛。
    因为陶然的失踪，素来干净、儒雅的王猛已然成为一个不修边幅的流浪子，双目的血丝赫然昭示着他内心的痛。那个他照顾了十几年的少女，他曾许诺要护卫一生的人，此刻正在地狱中挣扎，而他却无能为力。所以，他疯了，他狂了，他……崩溃了。
    情绪的宣泄如同火山爆发，炙热的岩浆喷发之后，沸点也会冷却，最后剩下的只是一堆易散的灰烬。
    许是积蓄于胸中的郁结之气倾泄得太快，王猛原本布满血丝的双眸渐渐变得黯然，却也恢复了些许理智。
    “诸位，请原谅景略的失态，景略真的需要冷静一下。”不复先前的癫狂，王猛起身向在座诸人拱手道歉后，转身缓步走向紧闭的镂空雕花木门。
    “景略兄……”望着向门外步去的王猛，苻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唇，然后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
    王猛对陶然的重视让在座之人无不惊叹，此等兄妹之义，足以让天下人动容。然而，却无人知晓，那潜藏在血缘之下的微妙情感却紧紧缠住了王猛的心，细长的血色丝线在他的心上打了无数个结，他挣不断也解不开，就如同陶然那一声声呼唤的“兄长”，注定了此生他都靠近不得，却也割舍不下。
    “王爷……”静默半晌，屋内终于有人打破了诡异的宁静。
    被王猛牵动心中苦痛的苻坚，在这声响之中回过神来。陶然的失踪在他心上划下的伤口不必王猛的浅，他比王猛更加清楚苻生手下那群佞臣，他也为陶然此时的处境担忧到濒临崩溃，但是，他却不能失控。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东海王，除去苻生，他便成为群臣之首。倘若连他都失去理智，陶然还有谁会去救？王猛的情绪失控他能理解，他知道王猛心中的痛比他更为沉重，那样一个儒雅、淡然、永远都处变不惊的男子，却已经为了陶然忘却了自我。
    苻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中翻涌的情绪，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吕光那张冷凝的脸。
    “世明，搜查有何结果？”
    “王爷，世明与清河王、家父、邓将军、权将军各领一路人马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所有可藏身之处都进行了仔细地查找，却未发现赵诲等人的踪迹。”
    “赵诲等人的府邸可有搜查过？”
    “王爷，赵诲、董荣等人的府邸属下亲自带人搜查过，只剩一些老弱的仆役还留于府中，其他人皆已不见踪影。”回答的是随姚苌投秦的权翼。他本是略阳豪门，早年追随姚弋仲，后才又投在姚襄手下。姚襄死后，他便随姚襄之弟姚苌投秦。
    “清河王、邓将军以及家父此时仍在城内搜查，一旦有陶姑娘或者赵诲等人的消息，定会火速禀告王爷。”吕光接下权翼的话，向苻坚道。
    长安城通往城外的所有城门都已排重兵把守，他们没有可能出城，可是城内的土地已经是一寸寸地搜查过，却依旧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难道他们会飞天遁地不成？到底他们是躲在哪里才能够躲开这些兵将层层的搜捕？猛然，一道精光飞快地自苻坚脑海中闪过，古语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么对他们来说什么地方才是最危险的？
    就在苻坚脑中的迷雾即将散去之时，门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冲撞开来，一个身着铠甲的传令兵跪倒在他的面前。
    “启禀王爷，清河王爷已经掌握赵诲等叛逆行踪，特派属下前来禀报。”
    “带路！”听到此讯息，苻坚未曾多想，令传令兵前行带路，自己也紧随其后匆匆离去。
    房内诸人也随苻坚而去，只留下桌上那一碟碟冷掉的精致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