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烈的很，三十多度的天气，汗珠顺着肩胛骨滑下去，浸湿了白背心一片。
    对方看到正主来了，比刚刚收敛了不少，但那狂劲又没完全收进去。
    “哟，您啥时候出来的，你看也不跟哥兄弟几个说。”
    嬉皮笑脸的。
    周嘉晨笑一声，说“你睁那俩窟窿不看到了吗。”
    眼睛盯着对方，像是猎豹怕惊动猎物一般的，盯着。
    对面被看的有些发毛，没等那边回，周嘉晨想松开手上前一步。
    五指扣住，他被惯性扯了一下，回头看一眼方弦乐。
    是还没缓过来情绪的样子，脸上还带着慍怒。
    他站回刚刚的位置，拇指抚摸安慰，司南说的没错，是看着胆小了不少。
    张纨之前就听过周嘉晨，那会他在二中，霜桂路有名的破落户学校，但隔了一条街却是有头有脸有牌面的私立学校盛名一中，周嘉晨抛开他背景样貌不说，那成绩在当时南和也打出了不小的名声，但他一直没见过。
    跟他差不多齐名的还有俩男生，当时听学校里女孩子讨论过，他烦的要死，跟一个圈子里还说呢，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打，然后很巧的是，他们那个圈子里有个男生，大家喊他大赖，因为每次玩都特喜欢吹牛皮耍无赖，长得有点胖呼呼的，但看着讨喜，当时喜欢盛名一女生，每天鲜花奶茶礼物变着样子的送，那恋爱脑的，被张纨扯着耳朵要带他去看神婆，看是被谁夺了舍了跟丢魂了似的。
    谁知道送了大半个月了，人姑娘愣是一面都不乐意见，大赖又跟娘儿们似的唧唧歪歪拉着他们喝酒，哥几个看不过去，想这放学堵着姑娘问个清楚，那姑娘长的皮肤白眼睛大的，穿一校服也跟个天仙似的，张纨见到人也没废话，说我兄弟为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本来快二百斤的人爱你一次估计只剩一百斤了，给个说法吧，大大小小的礼物也收了，想白嫖不认账怎么着，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是不把我们兄弟几个当回事。
    那姑娘看着也有几分硬气，按理说正常小姑娘看这几个凶神恶煞的，估计下都吓哭了，那姑娘虽怯，但还腰杆直，说那些她没收也不知道，他们找错人了，想绕开走，又被几个逼近拦着。
    张纨那是第一次见方弦乐，长发披肩，风吹过来，可以看到亚麻灰的挂耳染，但制服却穿戴的整整齐齐，看那校服款式像是新安的，那个巷子口有个很大的坡，她从那坡走上来就看到他们几个挡着路中间，后面跟一男生，他看穿那制服跟他眼前这姑娘穿的一样的，也是隔壁盛名的。
    张纨见方弦乐站那也不开口，也不绕着走，想来是来管事来了，觉得有意思，这新安的跑盛名来找人谈恋爱，本来他就看盛名那帮人模狗样的人烦，一身的铜臭味，每次去他们校门口一个个看人都跟分三六九等似的。
    吗的，他不爽很久了。
    他向那几个人招手，被围着的那女孩子被一人拦着，其他人站在张纨身后，跟方弦乐面对面三步远距离。
    方弦乐眼神都没往他们那边带，手里拿着刚喝一口的矿泉水的瓶子砸在旁边那一人肩膀上，声音挺响，吓得那女孩叫一声。
    而后伸出食指，指他“你”。
    她说话的时候微仰着下巴，看的张纨心里火气又冒了三丈。
    那人还不太清楚情况，估计是个新手，没干过打架的事，侧身看向方弦乐的时候，那女孩快速跑到方弦乐后面那男生身边，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
    这下更看的张纨火冒六丈，被踢家也就算了，还被偷家了。
    张纨刚伸出手说“哎你…”
    “你什么你”
    方弦乐往旁边挪一步，挡住他视线。
    “你知道她谁吗你就瞎管闲事儿，她是我哥们女朋友，闹脾气呢。”
    说的方弦乐一脸蒙，回头跟那男生打了个眼神，那女生估计跟那男生也认识，立马看着那男生解释说她不认识。
    “闹个鬼脾气，刚想闹事吧你。”
    他想往前去拽那女生，被方弦乐踩一脚，说别得寸进尺啊。
    他说你谁啊。
    方弦乐说你管我谁，旁边有人趴他耳朵上嘀咕了几句。
    他的眼神从方弦乐脸上移到后面那男生那边，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哦~原来是程喆望两相好……”
    话没说完，被后面那男生一脚踹胸口，旁边几人连忙去扶，嘴里喊着，准备拽那男生领子撩拳头。
    张纨觉得那一架是他在二中以来打得最疼最狠的一次，胳膊肘骨折，眼睛青紫，大大小小的伤大概休息了一个月。
    后来他遇到程喆望的时候才知道，他跟方弦乐是土孩子堆里一起长大的，五岁前搁一块玩，之后也就两家脸熟，到了新安才又遇到的，他们那个圈子一传十十传百，什么事都五花八门，况且看那样子程喆望对方弦乐也没那意思。
    而那男生就是被很多人提过，又被很多人传过，谈论过，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名字，天之骄子周嘉晨。
    张纨一看周嘉晨后面还跟俩人，他觉得今天他这边还有女孩子，总不能太丢脸，打个马虎眼过去。
    “行啊，改天还真得让您教教我。”
    您。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进局子吃饭的。”
    边说边倒着走，转过身去还朝后面摆摆手，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那网吧这头还没装修完，电钻声钻的人心烦意乱，有些砖头放那窗户台上，地上还有几袋子水泥。
    方弦乐就那么看着，那些被压在深处的记忆像是冲破牢笼一般的，一下子淹没了她。
    她动作太快了，也可能是周嘉晨太久没见她以至于全神贯注在她身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反应动作也够快，但到她身边的时候那一板砖已经摔到张纨的耳朵后又被甩出去，在地上碎成两段。
    她拽着张纨的衣领，似乎用全身的恨意盯着他，眼眶通红。
    张纨看她这么大反应，心里得意，终究是个软肋不是，不管是现在不在的那个还是现在在的那个，只要被戳一下，她都得疼。
    败类就是败类，你越痛得要死他越快乐。
    他顺势倚在墙上，耳朵后的血流在脖子里，他脸上还带着轻蔑笑。
    “这么玩不起方弦乐。”
    方弦乐拽的他领子死紧，手掌心因为太过用力有点充血。
    周嘉晨上前环抱着她，慢慢掰开她的手，嘴巴贴着她鬓角说话，把她的情绪安抚下来。
    他一松开，周围人才上前一步扶住张纨。
    方弦乐依旧眼眶通红的盯着他，额前的绒绒碎发被汗浸湿贴着额头。
    “下不为例。”
    周嘉晨临走前又转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丢下这一句话，没有任何情绪的。
    下不为例。
    张纨这才抬头看他一眼，他知道，从刚刚到现在，周嘉晨现在才算是真的生气了。
    然后方弦乐才开始被情绪推着，开始哭，掉眼泪。
    叶辰奕跟在后面还在状况外，只短短五六分钟或者是十分钟里还捋不清发生了什么。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周嘉晨说谎了还不止一个。
    幸好往前走两个店铺有个小药店，周嘉晨把方弦乐安置在里面的椅子上，问店家要了棉签和碘伏，又招招手喊叶辰奕把包给他。
    这货神情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翻书包找湿纸巾，然后戳戳旁边的男生。
    “泊淮，你说他不会是真的吧？”
    秦泊淮看了他一眼，捂着他嘴巴把他拖了出去。
    周嘉晨先用湿巾擦拭了下她的手，还充血泛着红，而后用棉签沾碘伏涂在手掌心的划痕上，间隙里抬头看她一眼，见她低着眼，不看他。
    挺能得。
    索性划痕不深，周嘉晨站起身来，把用过的几根棉棒和湿纸巾丢在门口的垃圾桶里。
    好巧不巧的，那俩杵在门口看着他，倚着门。
    “我说还没进门呢，这是着急干嘛去了。”
    叶辰奕眼神小坏的看他，“原来有人会心灵感应。”
    秦泊淮跟着在旁边笑，“叶辰奕喊我那一声估计酒吧里所有人都听到了，刚之然打电话问出什么事了。”
    叶辰奕听完用肩膀杵他一下，又顺手把手肘搭在周嘉晨肩膀上继续八卦，“先不说刚刚那帮孙子的事，你跟我这姐姐这还不认识？”
    见周嘉晨眼默不作声，他好奇心又升了一个度，凑到周嘉晨耳朵边上，“见不得人？”
    而后一拍大腿说，“我懂了，地下恋情。”
    周嘉晨捏着他脖子把他提出门口，“歇歇吧您，去拿外卖，我跟店家下单的自取。”
    叶辰奕还想说什么，被秦泊淮勾着脖子倒走着把他拉走。
    那边声音淅淅沥沥的，方弦乐情绪下去大半，听不清在说什么，只听得到说话声还有笑声，一会儿又没有了。
    而后看见周嘉晨拿着瓶牛奶放她旁边，顺势坐了下来。
    “我……”
    听周嘉晨“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方弦乐侧头看过去。
    先看到他低敛的眉眼、长长的睫毛，而后是高挺的鼻梁和翘起的鼻尖，再是他看过来时灼灼波澜的眼睛。
    他的左手松松握着，中指带着很多年前的那枚戒指，边缘有轻微磨痕。
    “送你回学校？”
    两个人闭口不谈着那些磨的心里发疼溃烂的部分，淡得好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
    方弦乐站起身来，周嘉晨下意识的伸手到她背后，而后在她看过来时松松的放下，她眼尾泛红，睫毛还有些湿漉漉的。
    她拿起旁边的书包说不用了，长发遮住她的脸，看不清楚她是什么情绪。
    在她绕过他时抓住她的手腕，“一句话也不想跟我说。”
    又好似自嘲的笑笑，“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方弦乐被刚刚情绪冲击得劲还没下去，鼻头开始酸，然后是眼睛。
    她背对着他，看到门口站着手里拎俩袋的叶辰奕和秦泊淮。
    还有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刚在楼梯间无意撞到的那个女生。
    林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