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姜家堡(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49  更新时间:23-05-01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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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么说,今天要没有你,我就死在这里了。”季澜川说道。
    谢白听着他这样说,不但没有得意,反而因为他提起这个死字,想起刚才不知有多少子弹就擦着他们的身边而过,突然就有些后怕起来,也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更不知道,明明自己的枪法根本算不得好的,却突然有如神助一般,十发九中。
    “我只是奇怪,你刚才那样的神枪,如果不是练过许久,断然是打不出来的。”季澜川又说。
    谢白叹了口气,说:“我不是存心隐瞒你,但我真的不知道,就是当时……很生气,很生气……”
    “生气?”
    “嗯,非常生气,有人想要你的命,我不想他们……杀你。”谢白被季澜川灼灼的视线盯着,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低了下来。
    季澜川愣了愣,心中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阿白,你……该不会是……”
    “我也不是每枪都中的,我往坡上放了六枪,只打中了四个,剩下两个很快找了掩护,我再要打,已经打不着了……”谢白又讷讷地打断他的话,说道。
    季澜川的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愉悦的弧度,而后,终于开怀大笑起来。
    附近正在收拾残局的人们,忽然听见这笑声,不由把目光投过来,心忖,自从有谢副官在,少帅的心情好像越变越好了。
    孙团长身上的军装沾着血和灰尘,脏得不成样子,大步走过来,对季澜川报告说:“少帅,我刚才到前头看过了,那群狗娘养的炸了铁轨,火车才出的事。前头那些车厢,有的成了一团烂铁,里面的尸首都不能看了。乘客死伤很多,压死的,撞死的,还有那些买的敞顶木皮车厢的票的,就更不用说了。这些王八蛋,该点天灯!”
    谢白听孙团长说这列火车还挂着敞顶车厢,心就往下一沉。
    在这个时空,寻常火车,分一二三等车厢,若要更便宜,就是买站票。
    但毕竟有的穷人,连站票都买不起,可又为了谋生,不得不出远门,于是,便有了造价极廉的敞顶木皮车厢的出现,车厢舍弃昂贵的金属铁皮,采用便宜的木板,甚至连头顶那块遮风挡雨的木板都省掉了,美其名曰敞顶。
    风和日丽时,大概也算敞亮,只如今天寒地冻,还下了雪,坐在这样的车厢里的困寒痛苦,可想而知。
    更不幸者,又遇上了土匪炸断铁轨。
    火车脱轨的巨大冲击力下,薄薄的木板车厢,如何能保护里面的血肉之躯?
    就在刚刚,不知又是多少个家庭的滔天大祸,生离死别?
    季澜川轻哼一声,眯着眼睛说:“几年没有回来,土匪竟然猖狂到这种地步,连我们的火车都敢炸,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又问孙团长:“还查到别的什么没有?”
    这一问,倒让孙团长误会了。
    孙团长黑红的脸上,直泛出一股羞愧之色来,声音也低了,闷钟似地说:“我没用,派了几个兄弟出去找,也没有找到援兵的影子,我估摸着,大概人家是行侠仗义,只帮忙,不图名声。这种义士,我听老辈们说,怎么东北的江湖是有的。”
    “援军?”
    季澜川略一愣,就明白过来了,不由扫了一眼身边的谢白一眼,好笑地问孙团长:“你认为山坡上那几个人,是外头哪里来的援军打的吗?”
    孙团长不解地反问;“不是外头打的,难道还是我们这边的吗?那不能,隔着八九百米呢,就算咱们大帅年轻那会儿子,也没这样的准头,何况也没打过这样远的枪。”
    季澜川便微笑。
    孙团长惊疑地问:“怎么?难道少帅觉得,这是我们这边打的?不可能呀!”
    季澜川刚要说话,谢白忙抢在前头,对孙团长说:“现在先别管那什么义士,这满地死的伤的,要赶紧动作起来,你且忙你的去。”
    孙团长答应一声,大步去了。
    季澜川等他走了,才问谢白:“你这是还打算藏拙吗?”
    谢白平静地说:“已经说了,我那是歪打正着,运气好罢了,大概也是老天看你命不该绝。你现在正经说出来,只怕孙团长他们要把我看做一个神枪手了。然而我心里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神枪手,若眼前放一个靶子,要我用雷顿五二零打,未必能打中呢,明明我没这样的本事,你可别让我担这种虚名。”
    季澜川想了想,便说:“也对,这样远的打枪,可不是准头好就成,听说还要会计算风向。你既然没有专门练过,可见今日真的上天庇佑了。不,我觉得你很可能是上天派来的,不忍心让你见我被土匪打死而伤心,变成寡夫,所以来了这惊喜的一出,哈哈哈……”
    说着,他又心情极好地大笑起来。
    谢白听他开初说话还一本正经的,谁知后面却越说越不像话了,满脸通红地,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呸!谁会变成寡夫?你休要乱说!”
    这边季澜川正说着玩笑话,申副官,项八爷和郝和平急匆匆地跑来了,对季澜川汇报说:“少帅,东西能收拾的,都尽量收拾了。护兵死了三十三个,重伤的有八个,轻伤的十六个,少帅,火车怕是不能指望了,这冰天雪地的,不能在这里过夜。”
    “我就说了嘛,好好地开车回去,也不至于被土匪劫道的,你偏不信,偏不信……”郝和平小声嘟哝道。
    季澜川踹了他一脚,哼道:“你他妈小屁孩懂什么,滚!收拾东西,咱们走!”
    接着,他让袁忠良和两个护兵到雪地里,看看有没有受伤未死的土匪,问清楚这里是哪里的地界,附近有什么城镇。
    不一会,便有了回信。
    说是这附近没有像样的城镇,只有几个人口不多的村子,不过若是往北走上二十余里,就有一座颇大的私堡,是当地富族姜氏的所在。
    季澜川一听那姜字,就不禁笑了,说:“早提这个,我就知道这是哪儿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往姜家堡那边去。”
    说罢,传下命令,往北边出发。
    护兵里头有伤员,行李又重且多,这样出发是不大容易的。
    季澜川倒是顺手拈来,叫人把土匪丢下的,走散的马,弄来二十来匹,把木车厢的板子拆下来,做成雪地的大拖撬,让马拖着行李和伤员。
    谢白听着前头车厢传来的哭喊呻吟,有些不忍心,问季澜川:“那些乘客怎么办?”
    季澜川也知道他要问的,据实相告:“眼下境况,只能各扫门前雪,我也要先顾着自己手下。要在天黑前赶到姜家堡,带着那些乘客是做不到的,何况,他们跟着我们更危险。”
    谢白不解:“怎么跟着我们,他们反而危险?”
    季澜川叹息了一声,说道:“阿白啊阿白,你平时聪明伶俐,怎么这会儿反而不明白了?那些土匪之所以逃跑,,是因为我们杀了他们的头领,他们一时慌乱,才逃散而去。焉知那死去的头领外,就没有其他当家的?若是土匪含恨追杀回来,必定盯着我们不放,,何苦拉那些普通人垫背?你以为我为着生命,要急忙赶去姜家堡?这实在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谢白这才明白,便不再说话,趁着季澜川指挥着众人准备出发,把刚才去土匪那问话的护兵叫过来,对他们吩咐说:“刚才你去问土匪的活口,去附近的路,你们知道吗?”
    那护兵点头:“知道的。”
    “你画出来。”
    那护兵虽然不大明白,但还是听从了谢白的命令。
    谢白说:“你把地图拿到前头去,给那些还能走动的乘客,嘱咐他们不要在这里久留,快些离开。我这里有一些钱,你帮我给他们。有了这,到村庄里换些衣服饭食,伤药,也是好的。”
    护兵笑道:“谢副官,这时候活人顾不得死人,你倒还顾着那些不认识的,你的阴德,真是积得像山一样了。”
    谢白说:“你快去吧,救得一个是一个,如果积了阴德,必有你一份。”
    那护兵倒是很信这个,听了谢白的话,十分高兴地去了。
    一边的郝和平看见了,十分佩服地感叹:“谢副官,你当真心地善良的紧啊!我从未见过像谢副官你这样的……”
    谢白摇了摇头,心说,我哪里是个心善的人,只不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罢了。若是你知道我做过的杀人诛心的狠事,只怕是不会这么说了。
    尤其前世,我杀过的人,只怕不比你们少帅多吧!
    季澜川安排妥当,把谢白叫了去,出发往北。众人为了减少行李,都尽量把衣服穿在身上,裹得像粽子一样,扛着枪,挥着鞭子,赶马拉木撬。
    这趟出门,嫣儿和板栗也跟随着,两人瑟缩着走在队伍中间,郝和平见了,就把两人叫上,让他们去坐木撬上,两人推辞不过,非常感激地坐上了最后一辆没有拉多少箱子的木撬上面。
    谢白临走前,回头看远处那些车厢,见有人或彼此搀扶,或拿对象充当拐杖,或惶惶然提着行李,陆陆续续地往东边走,大概是朝着某个村子的方向,知道他们也行动起来了,谢白才总算放下了心。
    木撬多数装的是行李和伤员,所以,季澜川和谢白这样没有受伤的,又不是老弱病残者,自然没有资格享受,于是,两人一起徒步走着。
    季澜川见谢白回头望那一头,笑着问:“都安排好了?”
    谢白一愣,把头转回来,望向了季澜川的笑脸,也回之以微笑:“不敢说都安排好了,就是尽上一份心力吧。”
    他知道季澜川的个性,但季澜川又何尝不知道他的脾气,早就猜到了他是要管这档子事情的。
    两人经过这一场生死枪战,身心都已经疲倦和一队伤兵,跋涉在天寒地冻之中,却不觉得如何艰难。
    脚踩在雪地上,走一步就咯吱一声,对谢白这样的南方人来说,既是冷,又是一种别样的趣味。
    他很少见到这样大的雪,想着自己重生前的那个时空,从未见过这样的雪景,一时兴起,还不顾寒冷,随手抓了一把雪,搓成球,带有着玩笑意味地去砸季澜川。
    季澜川自然是不会被他砸到,反而也抓了雪,往谢白脖子里塞。
    把他冻得一激灵。
    两人居然打打闹闹起来,看得身后的项八爷直摇头:“都什么时候了,两位祖宗,你们就别玩了!”
    夜里寒风呼啸,众人顶着风走着,脸都被吹麻了,走了两个小时后,谢白也没有玩闹的心思。
    他也算是养尊处忧的司令家的少爷,哪里经过这么疲累漫长的雪路?早已是又冷又累又饿,感觉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季澜川看他冻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脸颊和手指通红,索性把身上的大氅把他给紧紧地裹了,搂着他往前走。
    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看见前面一座庞大的围堡,在夜色下隐约露出了身影,宛若一座雌伏的危险的巨兽。
    围堡只有一个大门,四周设有高高的角楼,上面挂着大灯笼,借着那灯笼的光,隐隐瞧见角落上人影来回,像是拿着长枪巡逻的人。
    对地方上的家族,就可称得上是警卫森严了。
    谢白和季澜川等人走得离围堡稍近,角楼上的人已经瞧见了,猛地一声大喝:“什么人?”
    楼上的人影都活动起来,响着脚步声,夹着许多拉枪栓的声音,把枪都对准了下面。
    又有人大喝:“停下!再过来开枪了!”
    这一回,倒是申副官实行责任来,不等季澜川发话,朝上头喊话道:“劳动上面的诸位兄弟,给里头通报一声,就说季家的少帅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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