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孔豆佳把人给送走，方丛廉拐进了审讯室旁边的监听室里，看见林耿双手捧着杯热水，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任由蒸汽熏得镜片上一层雾蒙蒙的，盯着那面宽大的单向玻璃发呆。
    方丛廉走进，伸出食指，往下一勾，把他的眼镜给扒拉下来，问道：“林老师，想啥呢？”
    林耿那双异色眼眸微微一抬，看着方丛廉，若无其事地把手中的杯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把眼镜一推，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没了热气的蒸发，过了一小会儿，镜片上便只剩下靠近鼻翼两侧的小地方还残留小片雾气，“没想啥，还要继续问吗？”
    “问啊，怎么不问。”方丛廉拿起那杯刚放下来的热水，一口喝掉了大半杯，温度刚刚好，“你还要继续跟着吗？再不去食堂的话，就没有饭吃了。”
    “反正食堂的饭也不好吃。”林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率先走出了门。
    第二个访问的人是严大伟，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临近新年，剪了个寸头的新发型，看上去精神抖擞的，精壮的身材让他感觉上要比实际年龄显得小上那么四五岁。
    此时的他坐在审讯室中间的位置上，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孔豆佳的问题，放在桌子上的水已经冷掉了，遗弃在旁边没有管它。
    方丛廉走进去时，孔豆佳正好准备起身离开，于是问道：“问完了？”
    “差不多都问完了，方队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孔豆佳拿起记录员已经打印好的纸递给了方丛廉。
    白纸黑字铺满了满满两页，方丛廉简单地翻看了一下，孔豆佳站在一边补充道：“严大伟不是直管刘达文的人，两人只是简单的牌友关系，他说刘达文牌风不错，差不多三五天就聚在一起打次扑克牌，其余的了解也不是很多，但是他去工地边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张队他们找刘达文，具体的内容他也没有听到。”
    “所以两人关系不错咯？”方丛廉的目光从纸上越过面前的孔豆佳转移到不远处坐着的严大伟身上。
    “应该算是不错，他说这个工程结束后，他要打算带着刘达文，对于刘达文家的基本情况，他也了解一些。十一月份的时候，还曾经把自己离过一次婚的三十五岁的妹妹介绍给刘达文认识，不过被刘达文委婉地给拒绝了。”孔豆佳指着纸上的一段话说道。
    “拒绝了？”方丛廉顺着她指的地方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说道：“因为家里穷，所以怕耽误人家？”
    孔豆佳点了点头，补充道：“对，所以严大伟也没有强求，只当朋友处着。”
    “我记得他是山岳地产请来的吧？”方丛廉记得刚刚让他们五人分开坐时，这个严大伟是坐在右边的。
    听到这个问题，孔豆佳愣了半秒，摇了摇头，如实说道：“这个我倒没问。”
    “行，我知道了，辛苦了，你先出去吧，我再问几个问题。”说完，便给旁边的记录员打了个眼神。
    孔豆佳把审讯室的门关好后，走进旁边的监听室就瞧见林耿坐在椅子上，通过监控视频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于是走上前，打了声招呼。
    林耿盯着屏幕里面的人，面对不断靠近的孔豆佳，没有回应她的招呼，而是直接提问道：“豆豆，你说是上头直接通过人员资料来决定诱惑谁的，还是下面的人提交资料去让上面的人进行筛选的？”
    “啊？这，不是，林老师你在问什么啊？”孔豆佳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主宾分别指的是谁，都没有听明白。
    林耿意识到山岳地产那条假设他只给方丛廉说过，于是把椅子转过来，面向孔豆佳，但眼神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路，有些无神，解释道：“如果你是个大老板，你想选人去干一些危险性且不能让别人发现的活，应聘的基本资料都在你手中，你是会选择直接挑选，还是会通过你手下的人进行接触后，由他们向你提供应聘的人要还是不要。”
    孔豆佳思索了一番后，谨慎地说道：“我应该会选择后者，只是通过基本资料的话，并不知道应聘的人具体性格和为人，万一遇到个能干这事但是嘴巴大的，那不就完了吗？”
    林耿眼睛一亮，吩咐道：“豆豆，帮我去查一下这个人的银行记录，我要一年之内的！要快！你方队要问完了！”
    “是！”孔豆佳虽然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地就服从了命令，立马跑出了监听室，去技术部找顾晓飞了。
    “严大伟是吧？”方丛廉把打印出来的纸整齐地放在了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地靠在上面，“上面说你是六七月份的时候认识刘达文的，我想问一下是怎么认识的吗？”
    “就打牌，我们这些工地上的没钱去市区里面玩，平时没事做就在租房里打扑克。那次他是被别人硬拉上来的，感觉牌风不错，就比较喜欢跟他打牌。他打的次数很少，而且输赢也不大。”严大伟解释得十分合理，刘达文在村里的时候就喜欢打牌，但也没有很大的瘾，有钱就打的那种，这是方丛廉知道的。
    方丛廉听到他的回答，赞同地点了点头，翻开了一页纸，继续问道：“刘达文所在队伍的工头是个叫王诚的人，怎么感觉你比他还熟悉刘达文呢？”
    “这个，工地上也不太分，就是算工资的时候就会找自己的工头，平时都住在一起，过上那么一两个礼拜也都会熟悉起来。我跟刘达文熟悉这我也解释不了，就普通的聊得来吧。”严大伟脸上挂着不适应的假笑，伸手把那杯已经冷却掉的水握在了手里。
    方丛廉见状，站起身来，说道：“这水已经冷掉了吧，我去给你换杯热的吧。”
    “不用不用！”严大伟像是为了证明冷的水也能喝一样，连忙灌了一口，看得都觉着冰得脑仁发疼，牙齿打颤。
    方丛廉也没有强制去换水，又坐了下来，继续问道：“刘达文跟你说过他很缺钱吗？”
    “在这工地上谁不缺钱啊，你问我，我也会说我缺钱啊。”严大伟拐着角地打着哈哈解释道，但见方丛廉鸟都没鸟自己的回答，只好继续说道：“但是刘达文说他家穷之外，他娘老子还病了，估计是什么烧钱的重病吧，所以他出来打工是想赚点块钱。”
    “哦哦。”
    方丛廉敷衍地回答让严大伟有些慌张，但又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解释，脑子里的细胞疯狂地活动着，生怕一个放松就把自己推进了无法救赎的深渊，鬓角的细汗凝结在坚硬的发梢，在白炽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显。
    “咚咚咚”，审讯室的门响了，方丛廉慢悠悠地合上了纸，起身的瞬间用余光一瞟，就感觉严大伟的警惕，但也没有多管，打开了门，看见林耿拿着几张纸站在门口。
    “林老师，怎么了？”方丛廉看他一脸发现了什么的模样，好奇地问道。
    林耿连忙把纸递给了他，第一张上面打印的都是一条条银行转账记录，未等方丛廉仔细查阅，便被他说的话给惊喜到了。
    “这个严大伟和张大岳有联系，我只查看了他今年一整年的银行记录，发现他有十五万的额外收入，分别在五月份两笔，七月份一笔和十一月份两笔，每次都是三万，汇款人是张大岳的老婆匡慧。”林耿虽然戴着平光眼镜，但是方丛廉依旧能透过他那副平平无奇的眼镜，看到后面的闪闪发光的眼眸。
    “我怀疑严大伟先跟工地上的人接触，符合条件的都上报给唐社，让唐社或者其他人来进一步做挑选，答应做试药人的就会给他三万来作为辛苦费。”
    方丛廉知道自己审讯期间他一直都在监听室里，但是自己也是看了豆豆的审讯记录才有一丝怀疑，他怎么能猜想到这一层的呢，不得其解地问道：“不是，林老师，你是怎么发现的？”
    “严大伟不敢正眼直视你，你对上，他就慌忙移开看面前的水，说明他心里有鬼。而且他的腿一直就是站立的起始位，证明他渴望离开这里。而且他的紧张跟那个叫王诚的不一样，王诚的紧张更多的是被这里威严的气氛所感染的。”
    “行，我知道了。”
    两人就站在门口聊，林耿的身体被门半掩着，让里面的严大伟看不见人脸，突如其来的情况本就让他很慌张，再加上两人说一会儿就看到方丛廉看自己一眼，更加慌张不已，放在地上的腿不自觉得抖动着。
    好不容易见门再一次被关上，依旧只有方丛廉一个人进来，严大伟内心松了一口气，但是没想到方丛廉的一句话，直接把他打入了深渊。
    “严大伟，我们在你银行记录里发现了异常，所以需要你在这待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