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禅白沙湾小区到西泰中心人民医院，开车往返至少需要两个小时，这还是路况好的时候。张太太总是在车流繁多时出发，她曾经被一个红绿灯卡了三次，而前面还有十三个红绿灯等着。张太太跟张先生商量，希望能减少去医院探望婆婆的次数，但张先生否决了她的提议，表示：“我妈辛苦了大半辈子，做儿子的怎么能不孝顺她。”于是，张太太只能厚着脸皮，请自己的妈妈在她去照顾婆婆的时候来照顾家里的孩子们。老太太每次来，都会骂上一句：“好本事，心疼别人妈使唤自个亲妈，光做贤妻不当孝女！”这让张太太很是伤心。
    张太太烦恼的不止这件事，现在她那3岁的女儿淼淼正闹着出去玩，在凌晨这个时间段。劝说无果后，张太太决心给女儿一次难忘的体验式教育。
    “告诉妈妈，一定要出去玩是吧？玩到太阳出来好吗？”
    “好。”
    张太太给女儿的蓝毛衣套上一件红夹袄，这是她特定从衣柜底拿出来的厚衣物。穿上后，淼淼圆滚滚的，可爱极了。临到门口，张太太嘱咐看球赛的张先生，儿子醒了记得给他冲奶粉喝。
    楼下的树木在昏黄的路灯下，像皮影戏里的老虎，张牙舞爪。光线透过枝叶间的空隙照在张太太的身上，一块黑一块黄，整个人显得阴恻恻的。淼淼在前面一蹦一跳的，没有回头看到张太太那张斑驳的脸，她用欢快的语气笑着说：“妈妈出来陪我玩，我好开心啊！”张太太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慢慢跟在女儿身后，步子迈得宽，每一脚都精准落在影子上。
    很快，两人来到了滑梯处，淼淼兴冲冲地跑过去，如同山中滚落的巨石磕磕绊绊滑了下来。她踉踉跄跄起了身，又重新从高处滑下来，循环往复。张太太在旁边眼神放空，但脑子里装满了事。电视机的音量那么大，会不会盖住了哭声？老公生日快到了，得送他礼物。婆婆说想要换口味，买什么好呢？明天又得打电话给妈妈。现在几点了？张太太望向淼淼，淼淼正气喘吁吁，脸色发红。
    “妈妈，。。。。。。”淼淼与张太太对上了视线，就作势要冲向张太太。张太太怒声一呵，“干嘛，站好，站好，好好说话，要做什么？”
    淼淼迟疑地退后站好，眼眶微红。“我不说了，我要睡觉。”
    “你要睡觉可以，但不是现在，你跟妈妈约定好了，不玩到天亮不能回家。”
    “你答应好了，对不对？”张太太蹲了下来，给淼淼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对。”
    张太太把淼淼推向滑梯，示意她再玩。淼淼便再次开始了她的单人游戏。5分钟后，“你困吗？”张太太柔声细语地对坐在滑梯底部的淼淼问道。淼淼只敢乖巧点头。
    “但你现在不能回家睡觉，你说过要玩到天亮。”
    柔声细语突然变得尖锐刺耳起来，把淼淼吓得嚎啕大哭，张太太反倒乐出了声，为她那了不得的教育手段见效而感到愉悦。听到笑声的淼淼，挥舞着小拳头向张太太使去。
    张太太立马收起了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你怎么可以打妈妈，你可以打人吗？”
    淼淼停下了拳头，却停不住眼泪。
    “打了人要说什么？”
    “对不起。”
    得到满意答复的张太太抱起了淼淼，橘黄色的灯光像阳光一样温暖，斜落在母子二人身上，却只留下一人的影子。
    回到家，淼淼已经在怀里睡着了。客厅熄了灯，张太太凭借对家里摆设的熟悉感摸黑进了房。今夜，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舒坦。也许是晚风吹走了烦恼吧，张太太这样想着，像个孩子安眠于衾被。

    作者闲话：

    别人问我，你写这篇文章是在怜悯她还是批评她。其实，这个人真正想问的是“难道你要批评一个好女人吗？”我只能说，越是弱小的人越得不到同情，连苦难都不配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