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学兵说话声音不大，语调温柔，待人还客气，可就是无法向他进言！
    梁玉箫给董学兵说不通，又给邵老板打了电话细说了这个事。
    邵老板听了，也觉得董学兵这样干很不妥。
    邵老板还特意去给董学兵说，要董学兵不要再叫那些垃圾家具厂来参观了，只要自己的产品做好了，就是给油漆长脸了。
    而且，禁止同行参观车间，还更有神秘感，更可以把做出了优质产品的功劳全都归功于油漆，岂不是更给油漆长脸？
    可董学兵这人，在大学教授、搞IT产业的舅哥面前，仍然坚持说他的战略是正确的。
    说不通董学兵，为了安抚梁玉箫，邵老板还专门放下他的工夫，来家具厂和梁玉箫谈心，极力安抚梁玉箫。
    这些，小赖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心里门儿清，但小赖是从来不在表兄面前表达任何不同意见的，只一门心思推销油漆，挣他的提成，从不参与任何纠纷。
    自然，董学兵也对他这个表弟信任有加。
    自然，梁玉箫就干得很不开心了，但却毫无办法，他自己就很憋屈了，还得做工人的工作！
    好在，这样闹腾了二十几天后，来厂参观的小厂家，慢慢地稀少下来了。
    梁玉箫无非是打工求发展，没想到，他这一来到内京求职，无意之中，就导致了内京的家具产品，先是城北面，刮厚灰喷漆贴纸的厂家越来越少，后来，城南面刮厚灰喷漆贴纸的厂家也越来越少了！
    再加上质量交接验收制度的流传开来，以前粗略一看，就知道是大屿货还是内京货，现在呢，慢慢地就基本上没有区别了！
    这些，梁玉箫明知道他的知识产权被内京很多家具企业运用了，但却毫无办法。
    自从投身家具行业以后，凡离职，大多是想另找好厂而离职的。
    这一次，虽然有了理想中的月薪，梁玉箫却也有了不想再给董学兵干了的想法。
    要说工资，董学兵这儿，还真算得上是梁玉箫自打工以来，工资给得最高的呢。
    在用工荒到来以前，董学兵给出的这份儿工资，在内京的家具行业，除了大型厂的高管外，可能要算很高的了。
    而且，董学兵两口子和邵老板待他也很好，但梁玉箫却越来越感到不开心，甚至憋屈得气闷！
    这些天，梁玉箫一直都在气头上。
    到了家具厂开工有两个多月了的这一天，就更让梁玉箫彻底无语了！
    产品上市后的这二十多天来，董学兵亲到其他家具厂拓展油漆业务，有的是来参观过的，有的是没来过但听说过他董学兵有个办得特别好的家具厂的。
    董学兵以前单纯推销油漆，并没关注家具厂的经营管理，现在他有家具厂了，也就对经营管理有了兴趣。
    和其他厂聊天时，董学兵聊家具厂经营管理的话题，就比聊油漆的话题多了。
    于是，董学兵听到个什么，只要觉得好，就直接打电话下令梁玉箫马上照着做。
    隔三岔五叫梁玉箫这样改那样改，也就罢了，梁玉箫还能忍受。
    这一天，董学兵放下油漆厂的事，安排了一整天，专门去走访若干家具厂。
    所以，从上午到黄昏，董学兵先后下达了五道命令：
    上午九点二十分：
    “梁厂长，这样，我们现在就五六十个工人，厂这么小，不需要那么复杂，你那些管理，还是太复杂了。
    “你可以把开工单省掉，有啥任务，叫工人干就行了。
    “另外，你把三号床的枕条改窄点儿，更好看些。”
    上午十一点半：
    “梁厂长，你把你那个工单，由两联改成三联，让工人有一联留底，这样，工人会更加放心。
    “另外，你把三号床的枕条再加宽一点儿，会更好看些。”
    下午一点五十五分：
    “梁厂长，你把管理制度再拟细一点儿，再增加一个专门的罚款制度，我们连个处罚条例都没有，这哪儿行呢？”
    下午三点十分：
    “梁厂长，你把工单取消，改成流程卡，流程卡随着部件走就行了，没必要给每个流程的操作人员都开一张工单。”
    下午四点十五分：
    “梁厂长，三号床的枕条还是保持原样吧，不改更好看些。”
    这一天下来，董学兵每到一个家具厂和老板吹壳子，听到老板说了个啥意见，就当着那些老板给梁玉箫打电话下命令。
    这一天，让梁玉箫彻底崩溃了！
    ……
    董学兵在请他的油漆客户来参观学习他的家具厂的时候，也去请了文发家具厂的老板穆基文。
    文发家具厂还不是“信得过”油漆的客户。
    但是，不仅小赖，就是董学兵本人，曾经也去攻过关，想把油漆打进文发家具厂。
    但是，一直没能打进文发家具厂。
    董学兵和小赖都知道文发家具厂输在管理和工艺。
    如今，他董学兵自己有了示范工厂后，就信心满满：文发要是能学到他们厂的管理，肯定能上台阶！
    这一次，董学兵觉得一定能够拿下文发家具厂，所以把还没有成为客户的文发家具厂，也请来参观他的家具厂了。
    然而，文发家具厂的老板穆基文，看了董学兵的家具厂后，多了个心眼儿，和梁玉箫互留了手机号码。
    自然了，董学兵请来参观学习他的家具厂的那些厂，全都是不入流的、简直可以说是垃圾级别的家具厂，文发家具厂更是不例外。
    可能有读者朋友会问：董学兵咋不去攻那些大厂的关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也就是董学兵的自知之明之处。
    他董学兵，现在还是个搅拌油漆的小作坊，就算给他一个大厂业务，他也吃不消啊，所以他就专做中小厂的业务。
    文发家具厂，厂不大，厂房倒是能够能容纳七八十个工人，可平日一直只有二十几个工人。
    老板穆基文，是外州人，到内京打工，一直干装修木工，后来在西郊做了上门女婿。
    老丈人是当地居民组办事处主任，招了穆基文做女婿后，因穆基文是木匠，老丈人就把办事处新建以前的老院子，占为己有，改建成了个家具厂。
    已经做了四五年了，可生意一直都不好，穆基文每年赚的钱，也就略比当装修工强一点儿。
    但凡办厂的，都想把厂做大，这几年，穆基文招数用尽，也没有起色。
    遇到董学兵请他去参观学习家具厂，穆基文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穆基文看了董学兵的家具厂后，觉得自己的厂，简直就不叫个厂！
    多问问多看看，知道全靠了厂长梁玉箫！
    恰好董学兵正在到处跑家具厂，没在厂里，穆基文就和梁玉箫互留了手机号，说改天给梁玉箫打电话，约梁玉箫吃个饭。
    穆基文回去后，第二天半下午，就给梁玉箫打电话了。
    恰好，这天正是梁玉箫一天接到五次相互否定的命令，梁玉箫心里正在思考，下决心不给董学兵干了，接下去又到哪里去求职的事儿。
    电话上，穆基文啥也没说，只问梁玉箫，今晚上空不空？要有空，他就开车过来接梁玉箫，出去吃个晚饭。
    梁玉箫接到电话，心里一亮：莫非穆老板想请我？
    于是，梁玉箫立即就答应了。
    电话那头说：“梁厂长，今天我来接你，可不能让你厂里的人看到了哈。
    “四十分钟后，我把车停在你厂门外稍远点儿，给你打电话，你出来就直接上车。”
    四十几分钟后，穆基文开着他的黑色小车过来了。
    梁玉箫接到电话后，给厂里人说了声有点儿事出去一下，晚上要稍晚点儿才能回来，就出厂门上了车。
    车上，除了穆基文两口子，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车行了一段路了，穆基文才边开车边说：“梁厂长，给你介绍一下，我旁边，是我爱人秦英，你旁边坐的，是我的铁哥们儿孟二娃，在我厂里管油漆车间。
    “我们先去厂里看看，然后出去吃个火锅，吃好后，我送你回厂。”
    车行了四十多分钟后，拐进了一条乡村小公路，走了一里来路，进到一个红色钢板大门的围墙院子，停在了院内坝子里。
    几人下了车，穆基文说：“梁厂长，我们先去车间看看吧。”
    这时天还没黑，梁玉箫看到，进厂门的一侧，是一栋一楼一底的白色粉墙旧楼，每层约有十来间。
    这栋楼，是原居民组的办公楼，还可以用，就用来做办公和宿舍用房。
    楼房那头转角，远看好像是厕所食堂。
    院坝后面，就是石棉瓦厂房了。
    楼房虽旧，但厂房成色还较新，跟森鑫的厂房差不多。
    梁玉箫跟着穆基文走进车间，但见连森鑫的现场都不如，与凉邦那些家具厂，能有得一比！
    可梁玉箫并不知道，因为要去接梁玉箫来厂看看，穆基文还特意叫工人打扫过呢！
    难怪，踩在地上，没有弹性呢，原来把堆积得很厚的粉尘木屑打扫掉了。
    到了油漆车间，梁玉箫发现，推台锯、三排钻、立铣镂铣机，倒是有一套，但没有正压式漆房，还是在墙脚安装的风扇排雾呢，而且还没有做聚风围子！
    看到这样子，梁玉箫不禁问道：“穆总，您昨天来我们厂仔细看了，和您这个厂比较起来，有何感想？”
    穆基文说：“这会儿不说这个，我们这就去火锅楼，边吃边说吧。”
    “那就可随主安排了。”
    梁玉箫想，就凭车间现状，不用看产品，也能肯定产品质量不可能好，就没提出去看看产品了。
    几人从车间出来，上了车，就朝着梁玉箫工厂的方向行驶。
    走了一段，经过一个场镇时，穆基文把车停在了一个火锅楼下。
    “梁厂长，走，我们上二楼，去坐个雅间，好谈事情。”
    坐定后，点过菜和锅底，等上锅上菜之际，穆基文说：“梁厂长，我就开门见山了。
    “昨天来你厂里参观过，学习过，我深有感受，回来就和我爱人、孟二娃商量。
    “我们认为，梁厂长你才给董总开厂一个月，生意就火了，我们都快五年了，生意都没做起来，这就说明我们不会办厂。
    “因此，我们想聘请梁厂长你来我厂当厂长，当然，我会给你一个比董总那儿待遇高得多的待遇。
    “梁厂长，董总给你的月薪是多少？”
    “三千五一个月。”
    梁玉箫又卖老实屁股了！
    穆基文说：“我这里，月薪给你五千！
    “因为，梁厂长你来了，不说做好大，就做到董总厂那个样儿，你虽然拿了五千，我可就能多赚五万、十万！
    “而现在，我们每月除去所有开支的净赚，还不到两万呢！
    “所以我想通了，不要怕能人挣高薪，没有能人来挣你的高薪，你是一分钱都赚不到的！”
    穆基文还不知道董学兵今天一天打了五个相互否定的电话，梁玉箫受不了，已经在打算辞职了，所以开出五千的高薪。
    同时，穆基文昨天看了厂后，深信不疑地认为，只要梁厂长来管厂，肯定也只要一个月，就能做到董总厂那个样儿！
    梁玉箫呢，心里正在想要辞职另寻厂家，却没想到穆基文自己找上门来了！
    梁玉箫心里虽然看不起这个工厂，但对于穆基文开出五千的高薪，还是颇有点儿意外的——迄今为止，自己从来还没想过能挣到五千月薪呢！
    难道我梁玉箫出人头地的机缘到了？
    到底是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在“五千”面前，梁玉箫已经心无旁骛地认为：这才是我梁玉箫追求的人生目标呢！
    但是，到底还是有了些阅历的梁玉箫，心中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了，但并没有立即表示同意，就说：“穆总，您开出的这个工资，我当然乐意，可我现在是给董总干着的啊？”
    正说着，厨师把汤锅上上来了，禁接着，服务生把鹅肠毛肚之类烫火锅的各种菜，也纷纷上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