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月发了工资的第二天，就有三个木工辞职，其中就有两个技术全面的木工。
    这正是郑图山需要的结果。
    章樟因梁玉箫对仿制那套西炀洲家具有把握，也因郑图山抓到了内贼有功，这天晚上，破天荒地把梁玉箫和郑图山拉到凉邦大酒楼去款待。
    同桌坐的，有章樟的老婆，小舅子和女儿，还有一个商场经理。
    说是经理，也就是在商场负责日常杂务的，真正的经理，还是那个并没有任命个什么头衔的小舅子。
    章樟的老婆，小舅子和女儿，日常都在商场那边，只偶尔到厂里面来一下。
    商场的日常事务，由聘请的经理打理。
    管钱的，就是章樟的老婆和女儿，而进货和商场大事拍板，就是章樟的小舅子了。
    开席前，章樟先感谢了一通梁玉箫给他介绍了郑图山，现在木工车间不仅工作秩序井井有条，还推行了流水线作业，机器设备和场地的产出效应，比以前大大提高了。
    因为生产效率大大提升了，为他本人省心不少，今天还抓出了偷盗企业机密的内鬼！
    可见，郑图山是一个既有能力，又对公司忠心耿耿的优秀主管。
    接下去，章樟就重点介绍梁玉箫的功劳。
    章樟说，这次要是把仿冒西炀洲的套房做成功了，那就更是大功一件了。
    章樟说着就起身，端上酒杯，对梁玉箫和郑图山说：“两位端杯，今天的酒，我必须首先敬两位功臣！”
    接下来，章樟的家人和商场经理，都与二人对敬了一杯，然后就随意吃菜喝酒。
    多几杯酒喝下肚，就听章樟的小舅子海吹：“哈，我这次在大屿进的沙发啊，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咋卖的？
    “进货的学问嘛，就是会选产品。
    “你们想想，我们商场为啥比别人发得快？
    “那我不是自吹，主要靠产品选得对路啊？
    “不信问我姐夫，这几年，我进的货，有过陈货吗？
    “拿这次来说吧，今天一天就卖了四套的新进的那种沙发。
    “我把款式看准了，进价二千八，我标价一万六，再怎么砍价，也要卖一万二三，一套净赚一万多呢！”
    梁玉箫想，你一套沙发的净赚，抵我那些老师四五十个月的工资啊！这劳动的价值，在商业面前，那就是……
    梁玉箫刚在心里发感慨，就听郑图山问：“加那么多价，就不怕没人敢问价吗？”
    有人关注，章樟的小舅子就更兴奋了，说：“这个嘛，你们就不懂了！只要你把货看准了，越加得高，买主就觉得产品越高档。
    “你要是把价标低了，买主反而还觉得你那货不好呢！
    “所以，”看准货，狠加价”，是经商的六字决窍嘛！”
    章樟本来是特别欣赏他的小舅子的生意经的，但听着听着，猛觉得不妥——
    我们的纯利这么高，被这两个打工丘二听了，那还不认为我们给他的工资太低了？
    再说了，生意经也不宜到处显摆嘛，就起身端杯，借劝酒，把话题岔开了。
    但梁玉箫心里始终吃惊：这些经商的，胸腔里装的那颗心，简直黑透了！
    对待打工人，极尽压榨，还不管死活，视工人的生命如草芥！
    赚起钱来，犹如抢劫，还舍不得给工人多给发一分钱！
    难怪哦，这些年来，富的人富得没有道理，而穷的人穷得吃不起饭哟！
    郑图山心里则在想，章樟这个小舅子，还真是商业奇才，佩服，佩服！
    有朝一日，要是我郑图山有幸经商，就要以他为榜样！
    ……
    梁玉箫到凌海去仿回来的这套西炀洲家具，特点是在很厚的木质体上造型。
    外形是坡度不同的外凸弧形，全都是铣切面，加厚时就不能像其他平面家具那样把中间空着，只要外面看着厚实就行。
    根据要求，这套家具就必须要全部实心加厚，才不会铣出空洞。
    白胚打好样，装配出来后，还没去请章樟来看胚子，梁玉箫就先测算了一下成本。
    木材和人工，要一般套房家具的两倍半，油漆要两倍。
    就是说，一套普通套房家具的批发价在三千到五千之间，这一套家具就应该在一万到一万三之间，厂利就比较合适了。
    装好样品白胚的第二天，梁玉箫去请章樟来看胚子。
    章樟对照着照片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是这个样儿。
    章樟心想，这套家具，别的家具厂没那本事做得出来，他们根本就想不到结构的办法！
    现在，木工都能做出来了，那油漆就不在话下了！
    章樟对梁玉箫非常满意，就问：“小梁，这套家具的成本，要普通家具的几倍？”
    梁玉箫说：“我已经测算了一下，木材和工钱，要两倍半，油漆要两倍。
    “我不知道非生产成本是多少，也不知道厂利加多少，但参照普通家具的批发价来增加倍数，批发一万到一万三，比较合适。”
    章樟点点头，又左看右看了一番，说：“小梁，这几天，其他事情你可以缓一缓，你就辛苦点儿，多在车间盯着油漆，一定要漆得尽可能像原件。”
    梁玉箫有了至高无上做好油漆的经验，就说：“没问题。不过，真要做出原件的效果，我有两个条件，否则就不敢保证。”
    “啥条件？说出来，在我这儿，没有满足不了你的。”
    “一个条件是，章厂长您要把全油漆车间的人召集起来开个会，当众宣布，由我规定操作工艺。
    “就是说，怎样做，必须听我的，否则就不承认工作量，并要油漆主管密切配合和支持我。
    “另一个是，我若发现了谁做的不合格，或者没按我的要求做，我就要开个不合格单子，油漆主管和章厂长您，就要给我开的单子签字。
    “只要开了这种单子的，所做部件，就不能算工资！
    “工人返工合格了，我会当着工人撕毁不合格单的。”
    梁玉箫又把至高无上那一套搬了过来。
    章樟说：“我还以为是啥条件呢，原来这么简单，好办。
    “只要能做好东西，我完全答应！”
    当即，章樟就叫油漆主管去集合油漆工段的全部工人开会。
    按梁玉箫提的条件，章樟做了宣布，并事先对有可能出现的不听要求的行为进行了严厉警告。
    梁玉箫有了尚方宝剑，从砂白胚、涂封闭漆、用原子灰补钉孔、再砂光、分色贴深蓝色纸和亮蓝色纸、底漆、干砂，直到面漆，工人全都按要求操作了。
    到了面漆喷好晾干后，看着确实特别舒服。
    安装主管从漆房领出部件，装配好，按摆商场的五件套方位，摆在车间外棚子下的坝子里。
    梁玉箫先看过了，就去办公室，给正在商场的章樟打电话，请他回来看成品。
    章樟从梁玉箫的语气里，就判断出了肯定很成功，特意把商场里的相机拿上，叫上他的小舅子、女儿一道过来看成品。
    章樟几人看了，暂不绝口，就叫他小舅子：“多照些照片，选照得好的，放大多洗一些，好发给经销商！”
    随即又叫来郑图山：“小郑，立即下单，暂生产五套，先少做点儿试试市场！”
    接下来吩咐他小舅子，“马上把商场里那个特品展位腾出来，把这套摆上去，我今晚上回家来确定销售方式！”
    在家吃晚饭时，章樟吩咐他小舅子：“你去做两件事，一是把你今天拍的照片，叫相馆加上”西炀洲原产，售价二十七万八千八百元”，放在商场里，就说这是在凌海拍的实物照片。
    “另外做点儿喷绘广告，大致意思是，我公司特惠顾客大酬宾，原价二十七万八千八百元，现在只卖十八万元！
    “但因到货路途遥远，现货不能随时供应，预定货者，只卖十六万元。
    “但定金至少收三万元。
    “意思就是这样了，具体的，你去操作。”
    章樟的小舅子一直都是这么操作各类生意的，一听就明白了，说：“姐哥，高，高！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结果，这套样品摆在商场里，头天没啥动静，第二天来看的人就多了，并预定了两套，第三天竟预定了五套！
    章樟见这么几天就已经预定了七套了，连忙跑到厂里来，叫郑图山再做二十套！
    消息传到梁玉箫耳朵里，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净成本不到一万元，定金就收了三万元！十六万一套，这是多少倍暴利啊！
    可悲那些忙着来预定抢货的买主哦，被耍成这样，还以为买回了稀奇货！
    唉，资本家真是内压榨雇工，外勒索顾客啊！
    不过，梁玉箫还不知道，更有偷税漏税这一层呢！
    他章樟暴赚这么多，要不是我姓梁的，他能有这种特殊产品来暴赚吗？
    梁玉箫想，看他章樟能不能给我涨点儿工资？或给点儿奖励啥的哈？
    这套家具太扯眼，太暴利，鑫金旺卖了一个多月后，凉邦陆陆续续就有厂仿制出来了！
    虽然仿得不伦不类，但大体上是这个范儿。
    可人家卖八万、六万，五万，一路往下跌，到后来竟然有只卖一万的了！
    也就是说，这套家具摆进商场三个月之内，凉邦的同类产品就滥市了。
    鑫金旺这款西炀洲家具，被同质化竞争逼得没了退路，也只能卖到一万三到一万五了。
    而且欣赏这一款家具的人，也远没以前那么多了。
    章樟见净利润比普通产品高不了多少了，而且占用流程的时间是普通款的两倍多，已经没有暴利了，就砍掉了这款产品。
    但是，章樟前后卖了三十多套特暴利产品，加上被逼得不断跌价期间卖的，这款产品，他前后卖了七十几套！
    算算吧，工程技术人员，生产管理人员，工人，商场雇员，顾客，有多少血髓流进了擅长倒腾的资本家的腰包啊！
    不过，梁玉箫在以后的几个月里，仍然是月薪一千五百元，也没什么奖励。
    过年后的这些时间，鑫金旺一直在忙着做银行家具和西炀洲家具，还随时穿插有其他小单。
    因为忙，日子就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月下旬，“五一”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