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小郑就用个托盘从后面端来了午饭，连她本人的在内，给三个人一一盛上饭。
    小郑先叫犍老板：“犍总，吃吧。”
    再扭过头对梁玉箫说，“这位师傅，你也吃吧。”
    梁玉箫道了声“谢谢”，便吃起饭来。
    说实在的，梁玉箫攒的钱虽然不多，走来走去，花费不小，眼下又面临着不确定的境况，但也不至于短期内会吃不起饭。
    但是，既然犍老板叫吃饭，能省下一顿午饭，也是不错的，所以就没有推辞。
    吃着饭，梁玉箫心想，早听说凉邦人富得流油，这位犍老板也实实在在是穿金戴银，但是，中午饭竟然只有一碗还没浸进盐味儿的生白萝卜块儿下米饭！
    烧的汤，也是没有肉花儿的素海菜汤！
    这些人赚这么多钱，连肉都舍不得吃，把钱赚来干什么？
    当然，梁玉箫哪里知道，要是一直都这么吃，犍老板能长这么富态吗？
    梁玉箫以前是一线工人，他还不懂，这叫工作餐，能止住饿就行，何况，犍老板的厂，还没正式开工呢。
    吃过午饭，犍老板说：“这位梁师傅，你的事，我已经说了，你不适合我这里的工作，你另谋高就吧，凉邦的家具厂多着呢。”
    这是下的逐客令啊！
    梁玉箫知道多说无益了，只好说声“谢谢犍总接待”，但刚说过话，因出旅馆来差不多一整上午了，梁玉箫感到内急，就问：“哦，犍总，你们厂厕所在哪儿，我想上个卫生间。”
    犍老板说：“出大门，从左边厂外小巷一直往后走，走到头就是。”
    梁玉箫按犍老板所说，就从工厂外侧往后走。
    一路走着，这才发现，有山墙挡着，在公路上看不见，走进通往后面的小巷了，才知道，这个外侧棚子下，全是雄峰家具厂那种三层的上下床呢！
    这里也是大棚，靠巷内小道这面，还连墙都没有！
    从铺位看，人到齐了，这个厂不会少于一百好几十人呢。
    进深真的很深，走了有一小会儿，梁玉箫才来到厕所——但是，梁玉箫看了差不多半分钟，才看懂这就是厕所呢！
    原来，梁玉箫还以为这是学校、车站、公共厕所那种有蹲位、有冲水槽的厕所呢。
    哪儿想到，竟然是一个长方形的大粪坑，在粪坑的前沿，埋了一排木桩，有十几根！
    刚看到时，梁玉箫不知道这些木桩做啥用。
    多看了一眼才知道，是人蹲着大便时，可手拉木桩，把重心往后垂，久蹲点儿也能不累腰腿。
    那要是木桩松了呢？岂不会手拉木桩一用上力，人就仰面掉粪坑里了？
    经济发达的凉邦啊，咋这么落后呢？老家那么贫穷，厕所粪坑上也是搭了板子的啊！
    梁玉箫幸好只是小解，要是大解，他可能还拉不出来呢！
    解决了内急，梁玉箫就从后面一直走到了公路上。
    刚吃过午饭，这会儿又是啥事都不能办的时间，梁玉箫就在公路上漫步闲逛，关注着虽然开着厂大门，但没见到办公室有人的至高无上家具厂，看过会儿老板会不会来。
    最好今天能够有个准信儿，要是今天就能确定能否在至高无上家具厂找到工作，那就更好，早确定前巷工业区找不到工作，好早点儿去其他工业区找。
    下午三点半左右，梁玉箫看到有两辆小车从公路上拐进了至高无上家具厂，估计是老板来了。
    梁玉箫这时隔至高无上家具厂，有大半里远，因而快步走了过去。
    梁玉箫来到门卫室，对门卫老头说了声“我是找老板的”，就径直进了厂大门，而门卫老头也没吭声儿，完全是视而不见。
    进大门走过办公房的山墙，往左一拐，就是办公室了。
    梁玉箫还在公路上就看到过几次了，这是一排六间，装修了的平房，阶沿和门对着的，就花圃草坪，还算有点儿形象。
    这一排六间装修了的平房，拐角第一间就是厂长办公室，都是有门牌的。
    挨着厂长办公室，是一道双扇门的三个连间，门牌上写着会议室，
    另外两个单间，门牌上写着干部宿舍，梁玉箫还不知道，这是焦厂长和姜主任两人在厂里面的宿舍。
    不过，焦厂长和姜主任两人，也就是在这里午休一下而已，每天还是开车回市里，在家里住。
    平常，在前面办公室里，也只有焦厂长和姜主任两人。
    还有一个专管生产的厂长，叫裘显寅，裘厂长的办公室，则在厂区后面的职工生活区里面。
    梁玉箫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口，见里面有三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梁玉箫向三个人问了新年好，接着问：“请问三位，哪一位是老板？”
    就听一个年长者说：“小伙子，我们只是这里管事的，老板在城里总公司，不常来的。你找老板，有什么事？”
    “我是从大屿过来求职的，敢问您三位能不能做主？”
    年长者似乎对前来求职的颇有兴趣，说：“就是我们做主啊，我姓焦，是管全面的厂长……”
    接着，年长者一一给梁玉箫介绍在场的人。
    听介绍时，梁玉箫就打量着这三个人。
    这个焦厂长，已年过五十，谢顶谢过了后脑勺，只有后颈边还有一圈数得清的白发，圆头圆脸，慈眉善目，一副长者神态，显得和蔼可亲。
    后来梁玉箫才知道，焦厂长来这里以前，是州办企业的厂长，还是现在的老板岳凌邦的上司呢。
    姜主任是办公室主任，四十左右，一头浓黑硬发，梳着偏头，清瘦白晰，左下颏长了一颗大黑痣，随时都笑笑眯眯的，因为戴了副金边眼镜，气质更像一个教书匠。
    专管生产的那个裘厂长，就大不同了，三十出头，生得高头大马，浓眉深目，脸部轮廓骨格凸出得有些夸张，显得很有特点。
    却是一脸粗相，面色偏黑，两眼充满血丝，口鼻呼出阵阵酒气。
    梁玉箫回答了焦厂长提的问题后，介绍了他在大屿的情况，但没说是开料工，却说是全面管理，并要求能应聘一个管全面的职位。
    原来，这个至高无上家具厂，与众不同，老板只管宏观决策，厂子完全交给两个曾经的上司和同事来管，这就是焦厂长和姜主任。
    这两人自然是不懂家具生产了，就需要有懂家具生产的人来管生产，老板的公司销售经理郭宁，就塞了个亲戚来管生产，这人就是裘显寅。
    裘显寅是当地人，原来在其他家具厂当过木工，会用推三角板的方式绘点儿没有透视效果、不成比例的立体图。
    老板岳凌邦还觉得销售经理给他推荐了个宝贝疙瘩呢！
    但是，裘显寅对生产管理却一窍不通，又有个成天喝酒的习惯。
    而老板岳凌邦呢，曾经也是州办企业的中层管理。
    因凉邦市紧随大屿之后就放开了，岳凌邦觉得，发财机会来了，就有了下海经商的冲动。
    而又看到凉邦市的制鞋、制衣、五金、电器、家具等等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就动开了脑筋，做了一番市场调查。
    岳凌邦发现，其他产业的上游供应，都有人做了，而稍后兴起的家具行业，大都还各自采购材料，没有稳定的供应渠道。
    岳凌邦一看准，就赶早办起了《凌邦商贸有限公司》，凭人脉，贷款做本钱，首先经营板材和油漆两门大宗材料，家具五金太繁杂，岳凌邦还看不上眼。
    那个年月，谁要是赶上了吃头口螃蟹，就没有不暴发的。
    没几年，岳凌邦不仅还清了贷款，而且凉邦市的家具产业，也更具规模了，板材油漆就更好做了。
    出身于州办企业的岳凌邦，头脑自然是比一般工匠、市民、农民脑子灵，信息多，资源多，知道为了赚更多的钱，不仅需要硬性资本实力，更需要软性资本。
    于是，岳凌邦打通上面，成立了《凉邦市家具协会》，自任会长。
    还花钱在一家知名家居杂志买了一个“编委副主任”的头衔，“岳凌邦”这三个字，赫然印在每期杂志的“副主任”位置上。
    这样，就更证明，家具厂要买凌邦商贸有限公司的大宗材料才是正品。
    当然，更可以用家具协会的名头来召开家具业界会议，发文件发通知，要求众家具厂怎样怎样！
    当然，办家具厂的老板，水平虽然参差不齐，不少还很混帐，但个个都是人精，并不是俯首帖耳臣服家具协会的。
    因而，就有不少家具厂老板，在大会上直接叫板岳凌邦：你都是家协的会长了，咋连个小作坊都没有一间呢？有本事，你做几件家具出来，也好让我们服气啊？
    还别说，厂家老板这一挤兑，岳凌邦还真被提醒了：自己是会长，理应办个家具厂，可以号称“凉邦家具第一厂”呢！
    我岳凌邦的厂，一旦正常运转了，那接起单来，谁不冲着“凉邦家具第一厂”来订货呢？
    于是，岳凌邦到全凉邦地价最低的前巷来征了五十亩地，分两期修建。
    修厂前，有着多年企业经验的岳凌邦，特意到大屿去考察了一圈，回来就叫建筑队这么修。
    如今是第一期工厂，已经经营有三年了。
    但这么大一间能容纳两三百工人的还算不错的厂，至今才六七十个工人。
    公司销售部那边，好容易发展了一批经销商，都因质量老出问题和总供不上货而流失了，不得不另行发展经销商！
    这两个在厂里能管事的人，对家具却是外行，因而听梁玉箫说是从大屿过来的，心里就已经接受了梁玉箫。
    又听说梁玉箫是管全面的，竟然没有注意到梁玉箫这么稚嫩，是否能管全面？
    所以，刚听梁玉箫自我介绍完，焦厂长和姜主任会了一下眼色，焦厂长就说：“小梁啊，是这样，你听我先给你简单说说厂情，你再衡量一下，你是否能全面管好我们这个厂。
    “我们这个厂，建好开工才三年，头一年就不说了，但这两年，产量和质量一直上不来，虽然现在家具很好卖，但我们没有生意。
    “为什么会有买主却没货卖呢？你晓得，家具这个东西，总要能够正常使用，你才能卖得出去吧？
    “可我们的产品，不但表面质量老出问题，就连结构都老出问题，经销商拿去，很难安装啊！
    “好容易有了买主，经销商要货又跟不上趟儿，那些经销商就另选厂家了，去年还亏了多大一截呢！
    “小梁你要是有这信心，把我们厂扭亏为盈，那么，今年可以由你来负总责！”
    这可正是我梁玉箫梦寐以求的职位呢！哈哈哈哈！
    梁玉箫万分高兴，正要开口，却听裘厂长说：“球子！老焦你也不看看，这么个小娃娃，皮都没长伸展，能管全面？
    “你可不要把总经理的家业当儿戏呢！”
    在岳凌邦的公司里，各部门都是把岳凌邦喊总经理，因为不是股份企业，岳凌邦就没有自封董事长。
    而这个只是打工仔的裘厂长，怎么会在职位比他高，年龄是他父辈的焦厂长面前，如此没大没小的，他是啥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