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相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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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日上三竿,月兮翻身起床,揉了揉昏疼的脑袋。
对他而言这个时辰本就算是早起,更何况他昨夜失眠,睡得晚,哪想到夜短梦也多,迷迷糊糊里总听见有人在说话,闹闹嚷嚷的,既听不清,又睡不好,越睡越累,干脆一咬牙爬了起来。
他捋了把自己睡得暴躁的头发,一拉门,愣住了,他想自己大概是脑子想起来了,身体却并没有执行这个指令,眷恋地来了个梦中梦,于是他将门关上,重新再拉了一遍。
眼前的景象毫无变化......
一院子燕瘦环肥的美人齐刷刷盯着他,花红柳绿,仿佛在凑七仙女,将这春日盛景都比了下去。
月兮心想自己莫不是断片儿了?不然怎么会是从王母娘娘的瑶池醒来,而不是二三间,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昨夜并未喝酒。
哦,对了,相亲。
早起傻一天,真理!
月兮目光迅速地在诸位“秀女”身上扫过,只感叹云家这些人还真是有够用心良苦,这群美人寒木春华,各有千秋,怕是给皇帝老子选妃都没有这个水准。
有人大方端庄,有人小家碧玉;有人浓妆艳抹,有人清丽脱俗;妩媚的、内敛的、含蓄温婉的、可爱的、张扬的、凌厉如刀的,找得到热情似火的,对应的就找得到柔情似水的,而这群人中最惹眼的是一个黑衣女子,唯她路数不同,一身劲装,发冠高束,怀中抱着把剑,像是哪里来的个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侠女,但她又与这群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们身上都找得到同一个人的影子。
云彻死去的未婚妻名叫葛晴柔,是北盟盟主之女,号称是北盟第一美人。
关于这个第一美人,月兮倒并不觉得有夸大或者偏颇。葛晴柔素爱着一身粉白衣裙,丽如海棠,艳若桃夭,集天真烂漫、美丽可爱于一身,是那种极其容易激发男人保护欲的姑娘。
而这群女子,不是五官中的某一个长得像葛晴柔,就是举止神态学得像葛晴柔,再不济妆容也画得像葛晴柔,这位侠女属于是妆容像,活泼可爱的丽人妆容,与她这身侠女打扮,反差感十足。
在场女子中真正与“葛晴柔”这个标签毫不沾边的,唯有被拉来充当壮丁的云梦婷。
美人们围坐在桃花树下,十几双眼睛盯着他目不转睛,月兮没有从前四处招惹的激情,再者道:朋友妻不可欺。正要无视,抬脚刚跨出门,便有美人开了口。
“站住!你是什么人?”
这口气命令意味十足,月兮看向美人,她手里摇着把绢帛小扇,妩媚娇懒,仲春之际,又是在高山之巅,早晚还很有凉意,她却穿得极为轻薄,领口低开,显得十分有料。
师兄好艳福啊!月兮心说,表露在外的却是一股子冷漠。
“闲人”
“闲人?我可听说夕晖静云里从不养闲人,哼~你就是昨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君上带回来那个人吧?”紫衣美人打着扇子轻笑,“我还以为是何等天人之姿,原也不过如此嘛。”
其余美人闻言,眉梢眼角也都纷纷淌出笑意,月兮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假想敌,却也觉得她们莫名其妙,别说她们现在还没有资格吃醋,更何况是乱吃飞醋,这也就算了,连男人的醋都吃,这不闲的吗?
于是他没有理睬,兀自出了门,岂料美人们不依不饶。
侠女问:“你身上的初日照云袍是谁的?”
张扬凌厉的红衣美人道:“看身量,肯定不是那个小断袖的。”
小家碧玉怯生生地问:“那、莫不是君上的?”
头簪海棠的清丽美人冷冷道:“既是初识的闲人,便与君上同袍,怕是不妥。”
紫衣美人再下命令:“还不快把君上的衣服脱下来!”
一呼百应,美人们纷纷抗议:“你自己又不是没有衣服,把君上的衣服脱下来。”
月兮万没想到,他刚起床,谁都没有招惹,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云梦婷一个人远离人群,在亭子里坐得笔直,面前搁着本书,但她的目光同样看向月兮,其实这场闹剧开始时,她就想开口阻止了,可想到昨夜高祖君上对此人的态度,她又忍不住起了私心,想看此人到底有何不同,面对眼下困局,又会如何应对。
但没想到这群人这样过分,她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觉得自己可能做得有些过火了,正要开口替他解围,不期此人动了。
月兮面无表情地脱下了罩衫,动作麻溜,毫不拖泥带水,美人们没想到他如此耿直,一时间惊慌失措、捂眼尖叫,心中都暗骂这个轻浮浪荡的登徒子,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
还好,他脱下罩衫就没脱了,不然她们定要大喊“流氓”,然后将此人打出夕晖静云去。
等等!这哪里好,他还不如耍流氓啊!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他打出夕晖静云去。
月兮把罩衫扔在地上,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往厨房走去,边走便问瞪着眼睛看着他的南风:“有早饭没?”
“啊?哦!有!”南风这才回过神来。
云梦婷低斥了句“不学无术”,将目光收了回去。
南风因为要照看这群美人,不得不守在院儿里,本来恹恹地坐在昨夜的饭桌前,见月兮出来,正要开口,岂料他关门缩回去了,还以为他是怕生,结果他马上又再度开门走了出来,一副宿醉断片的神情,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脱就脱,这哪是怕生啊?简直就是个直接粗暴的浪荡子,他的概念里难道就没有“害羞”这两个字么?
“君上给你熬了粥煮了鸡蛋,但是二三间里只有咸菜,咸菜你吃吗?”南风追问。
“吃”,月兮简洁道,已经进了厨房。
美人们听此对话有如晴天霹雳,脑子里飞速思考“君上给你熬了粥煮了鸡蛋”这句话,确定此句解析不出别的意思之后,幻灭感扑面而来。
敢情一个时辰前,她们来时,小断袖说君上在厨房做早饭,是做给此人的?
“小断袖”,红衣美人僵着脸问:“你方才说君上给他做了早饭?”
南风很不爽此称呼,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急赤白脸地辩解:“我叫南风!”
头簪杏花的白衣美人问:“那不是一个意思么?”
南风更加生气:“当然不一样!不是那个男风,是南风知我意的南风。”
“谁要知你意?恶心死了,反正你不就是个小断袖么,快回答我们的问题啊,那人是谁啊?”
“你个小断袖,还红什么脸?既然敢做断袖,就不要怕丢人,休言其他,快解疑问。”
南风从前虽常因断袖之癖遭人垢笑,但自打来了云顶仙天,这些年养得跟个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经许久不曾当众被人一口一个断袖的叫了,然性别取向非他所能左右,但廉耻之心照有,心意尊严也不比旁人轻贱,这些人也许只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可还是叫他觉得难堪极了。
久违的耻辱感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他恍惚间又回到了被人耻笑羞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曾经。
月兮端着碗出来,发现院子里除了南风身边已经没有空闲地留给他了,可是那朵白芍花在风中颤啊颤的,月兮怕他在哭,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美人们看见他,自然径直将矛头指向了他。
“你这人到底是谁?还不快从实招来。”
美人们认定自己即将成为夕晖静云的女主人,即便不是自己,而今沅芷君选亲一事云家人如此势在必行,也必是她们这些人中的一位,既是为大家共谋福利,也就不怕得罪谁了。
月兮沿着碗沿喝了一口浓稠的米汤,“呼啦”一声响,淡淡地道:“茫茫天地间平平无奇的又一名断袖。”
美人们对这个答案始料未及,上一秒震惊,下一秒就如临大敌,红衣美人直言快语:“你、你、你这登徒子可真不要脸,你是不是冲着君上来的?”
其余美人亦步亦趋:“你对君上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能让君上带你住进二三间,还亲自下厨给你做饭!”
“你们这两个断袖真是可恶,这不是给君上招黑吗?”
“君上耽误这么多年,必定是遭你们两个断袖所害。”
南风一脸震惊地回头看向月兮,双眼泛红,他不知道此人是不是真是断袖,但明白后者这一举动是在替他解围,只是这样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面对潮水一样的轻视侮辱,此人又要如何自处呢?
但月兮的神色毫无压力,甚至还有闲情干别的事情,他把手心里的鸡蛋抛给了南风,就着咸菜又喝了口粥,依然是“呼啦”一声响,毫无形象可言。
也是,一个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脱就脱的人,哪会在意什么形象。
南风当即有些艳羡,这就是脸皮厚的好处吗?
“干嘛?”南风看着手里的鸡蛋问。
月兮道:“不吃白水煮蛋。”抬眸又扫了一眼满院子的美人,却扯着嘴角一笑,“美人们,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诸位美人来此都有着同一个目的,却还无人悟出这个道理,我且请问诸位,可有人知道沅芷君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美人们被一招反问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马上反应过来此人之话大有文章,但沅芷君向来神秘,别说见一回都是千难万险,更从何处去打听他的喜好?不禁同时噤声。
月兮跟着又问:“可又有人知道沅芷君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第二刀如影随形,美人们无言以对,唯有面面相觑。
月兮再接再厉:“沅芷君最擅长什么乐器?最喜欢什么花?玄门弟子必学的八门之中最偏好哪一门,又最擅长哪一门?他平日里都看什么书?与人闲谈都说什么话题?喜欢研究剑法还是学问?爱吃甜的还是咸的?有没有忌口?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有没有不能犯的禁忌?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诸位美人可都知道?”
美人们恍然间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但这里剑拔弩张、刀剑乱飞,惊险紧张丝毫不输真刀实枪,而她们一群人声势浩大,却被一个人斧钺钩叉插了满身,输得彻底。
不是我方太无能,实在是敌人的终极必杀技太强。别看他端着一碗白粥衣衫不整的席地而坐,扯起的嘴角却有周郎遗风,简直是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啊。
“这、这、难不成你知道?”红衣美人似乎有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
月兮却赞道:“问得好,美人你已经快人一步,赢在了起跑线上了,但还是没有动脑子,你们先看一看,在场在二三间里待得最久的人是谁?”
此话矛头直指南风,美人们目光齐刷刷向其看去,头顶灵光乍泄,同时生出一股茅塞顿开之感。
月兮接着道:“你们之中今日即便有人留下来,也只会有一个,但无论你们谁留下来,他,都还是会在这里。”
月兮指着南风道:“你们谁有把握沅芷君会为了你们就把他赶出云顶仙天吗?”
无人应答。
“看来是没有,他能留在沅芷君身边留这么久,自然有他的本事,你们想知道关于君上的事,他都知道,甚至说不定君上拿不定注意留你们谁时,要找人问个意见,是吧?我要是你们......”月兮又轻蔑一笑:“可惜啊,我不是你们。”
这一句暗示得足够明显,美人们喜出望外,敢情老兄你不是要向展示你胜利者的姿态,而是学黄石公授书张子房,为我辈迷途之人指点迷津,是良师、是益友、是姐妹、是亲人啊!
“那个,南风小友,啊不,南风公子......”紫衣美人首先抛出橄榄枝,“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侠女紧随其后:“方才对不住了。”
众美人法尧禅舜,从善如流,纷纷道歉,甚至朝南风聚拢过去,小石桌便瞬间春色喧嚷,然后擅乐的问“君上擅长什么乐器”,擅厨的问“君上口味甜咸”,有人急于知道“君上喜不喜欢看跳舞”,有人争相了解“君上都爱跟人谈论什么话题”。
月兮目的达成,接着“呼啦”喝他的白粥,云梦婷神色怪异地看了眼热闹拥挤的小石桌,又转头打量深藏身与名的月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