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被夹在二人中间，两边吵的那是热火朝天，说到激动处声量大的甚至足以让整栋楼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楼下的行人时不时探出脑袋好奇的向上观望，四周顿时响起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可正当他们想要瞧个仔细时，一阵狂风从楼底掀起，呼啸的风声彻底掩盖两人的争吵。
    他注视着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位躲藏在阴暗处的年轻人，江南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唯一可见的只有那半片染红的衣袖。
    原本不想他们因自己而争吵，但从现在来看这二人怕是积怨已久，借着自己这根导火索彻底撕破脸皮，一发不可收拾。
    “老夫想干什么，我看是你想干什么吧！”
    张叔怒喝，气得倒灌一口凉气，刚换的新袍也因情绪波动多了些不平整。
    “十五年前的事，你真以为自己瞒的天衣无缝了？”
    闻此，程城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张叔的双眼，摆明了就是做贼心虚，说出的话也因底气不足小声起来。
    “老子瞒什么了，那日本就是有事才出去的。“
    “话说回来，你不是也不在嘛！”
    “哼！你且就这样好生苟活着，待到日后天凉，有些事才好慢慢清算。”
    张叔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中多了丝淡然，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慌了神。
    “你当你是谁啊，城主他只是在闭关又不是死了，就算现在鬼市你占大头，也轮不到你跟我清算……”
    他口不择言，反倒透露了一个信息给江南。
    哦？他们似乎并不知道鬼市城主已经身故的消息，是张叔设法隐瞒的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又是因何身亡？
    对此，江南心存疑惑同时留了个心眼，决定回去后好好查查鬼市近年来发生过的事。
    张叔并不想与他再扯这些陈年旧事，每提起一次就如同在他心上狠狠地剜上一刀，江南看得出来他心情并不好，只是任由他拉着来到七星阁第四层。
    一来到这，入眼可见的便是一由整块和田玉为底，黄金作配的牌匾，赫然刻着金屋二字。
    “公子，要不进去看看？”
    二人推门而入，一眼望见的是极尽奢华的大厅，繁杂的水晶灯透过满顶的夜明珠发出冷冽的光，光打在那些看客的身上再反到玉石刻成的桌上，映得琉璃盒中的宝物更加不凡。
    奢华，尽在不言中。
    “公子，有什么看上的随便拿，就当老夫送你的见面礼。”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引得屋内的人纷纷侧目。
    一众穿着华丽的贵公子们审视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一老一小，见他们穿着并非权贵，腰间也并未戴有玉牌，鄙夷之色不禁从眼底流露出来，一人出言嘲讽。
    “现如今这鬼市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前几日有人大闹一场扰人清净，今日又是连最基本的审查都不做了。“
    “若是如此，那我们这些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玉牌又有何用，还不如扔了！”
    “两个不知来路的人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随便拿，不知道这里随便一件都是世间至宝价值连城，当真是可笑至极！”
    江南将这些人脸上的鄙夷尽收眼底，讥笑声不断传来，他侧目注视着身旁始终带笑的人，发出疑问。
    “张叔，这些人都不识得您吗？”
    哪知他只是讪讪地一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那群人一眼。
    “老夫平日里就呆在上头不太出来，他们不认识老夫也算正常。早知如此，以前就该多露露面，这样也不至于害得公子同我一起被他们耻笑。”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一串银铃声从屋内尾端的屏风传来。
    每一次铃响都如同一只顽皮的精灵围绕在每个人的耳边，时而轻快，时而又婉转的如春风拂面般给人以心灵的慰藉。
    原本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有人听此甚至忍不住发出花痴般的感叹。
    “啊，这是多么美妙的声音啊，仿佛能洗涤在下这被忧愁困扰多日的内心。“
    “听此仙音绕耳，我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一双纤细修长的美腿自屏风后探出，纤细的脚腕上带着一串金铃衬托的皮肤更加白皙，吹弹可破。
    紧接着她将整个身子探出，紫色纱衣贴于这肌肤之上，香肩半露，青丝用一根淡紫色的丝带轻轻挽住，胸前同样带着金铃。
    看来这金屋藏的便是这位“娇”了。
    “各位……”
    檀口轻启，那声音是又软又柔，不禁让人酥了骨。
    她来到二人面前敛衣行礼，铃铃相撞，垂下排扇般的羽睫。
    “张叔，您今日怎么有空来奴家这小小的金屋呢？”
    “今日心情好，特地带人来逛逛。”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女子盈盈起身嫣然浅笑，迷了一众人的眼。
    “既然张叔有意来此，那奴家便要使上浑身解数，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小公子了。”
    说罢，美目光华巧转，对上江南那深邃的双眸。
    江南注视着眼前这不似凡尘的女子，除了最开始的惊艳外再无其他波动。因为在他心里，除了师父外再无其他。
    “公子，奴家见过许多人，在初见时他们无一不为奴家的美貌所动容，像公子您这样不为所动的，还是第二个。”
    “那谁是第一个呢？”
    她纱衣掩面半带着轻笑，眼中流露出对那个人的敬仰。
    “那自然是主人，除了他……”
    他们口中所说的主人便是这鬼市城主，那个凭一己之力将鬼市发扬光大到如今的规模地位。
    若非无意间得知他已经身故的消息，江南真想看看这位能让张叔这种天纵奇才，清铃这样的貌美女子心甘情愿为之折服的父亲。
    “奴家听闻公子喜好奇门遁甲之术，正巧奴家这有一方罗盘，公子可有兴趣一观？”
    罗盘又名罗经，创自轩辕时期依据易经、洛河、星象天地万物所制成，用于测定方位与勘查地形，对于学习奇门遁甲的人来说是一件必备品。
    一听到“罗盘”二字，江南就算再隐藏也隐瞒不住自己的期待，要知道世间罗盘难寻，适合自己的那更是可遇不可求。
    “自然有兴趣。”
    清铃漫步领着二人前往一由琉璃盏罩着的地方，只见那琉璃盏中悬浮这一方圆盘。中央是一个圆形天池，天池内含有一极为细小的司南。
    外面是铜面黑底金字的内盘，盘上一圈圈刻满了字，刻有必备的二十四方位。最外圈则是由花梨木打造，比一般的要重，还要耐用一些，乃是一件稀世之宝。
    江南注视着那方罗盘，打算细细地瞧上一眼，身旁的人见他想看，便招招手让罗盘来到自己手中化为掌心大小递到他的眼前，唇瓣染上笑意。
    “公子可以仔细瞧一瞧，若是喜欢便拿去。”
    他对于这个确实爱不释手，在拿到它的那一刻体内原本混乱不堪的内息仿佛被梳理一般流畅起来，对于自身修炼那是大大的有益，契合程度也比一般的高上不少，就像是为他而生的一样。
    可就算如此，江南依旧将罗盘递了回去。
    “东西确实很好，但若是可以我还是想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得它。”
    张叔闻此眼底泛出赞扬之色，他带着爽朗的笑拍了下江南的肩膀。
    “真不愧是老夫看中的人，既然如此老夫尊重你的选择。”
    在这之后他与清铃聊了半炷香的时间，江南则在众贵公子羡慕的目光中将屋内各个至宝仔细地观摩一遍，随后二人便在众人的目视下告别清铃在鬼市漫无目的的行走。
    日渐黄昏，虽然鬼市内看不出来变化但江南的生物钟却提醒他一天即将过去，鬼市一行也即将迎来尾声。
    两人有意无意地向出口的位置靠近，也都心知肚明的等待接下来的分离时刻。
    一想到江南就要离开，他便挎着一张脸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郁闷全都写在脸上。
    “公子就要离开了，老夫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很。”
    见此，江南颔首微微一笑。
    “张叔若是日后想我想的紧，我可以答应您每个月都来上一回。”
    反正等到七星问礼大典结束后，基本的行动自由应该是已经恢复了，至于身份问题到时候再说吧。
    “当真！”
    他有些喜出望外，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惊喜之余又不禁回忆起以前在这发生的事。
    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年少轻狂的毛头小子，而少主也仅仅只是一个五岁稚童，时间是那件事发生的前一天……
    门前，幼时的江南抱着小熊娃娃独自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比自己不知道高出多少个脑袋的人，言语中带着稚气还夹杂着一丝幽怨。
    “张叔，你真的会在三天后回来看我吗？”
    “那是自然，我还会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呢！”他笑着用手指刮了下江南的小鼻子，单手将人抱起并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中。
    “可是，铃姨告诉我你说的话都不可信，我才不要信你呢。”
    说罢，肉嘟嘟的小脸便埋进娃娃的长毛里。
    “哎呀，那都是铃姨她唬你的，我张三封向来说到做到。少主若是不放心，那我们来拉勾勾好不好？”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才不吃你这一套。”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脑袋却又忍不住从娃娃中探出来，用自己那白白胖胖的小手握住他的小拇指左右晃动，眼神无比认真。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在这之后，自己确实如约定般在三日后赶回，却不想看到的是那样的一番场景，少主终究还是没能等到自己……
    昔日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眼前的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就连这门都是那日后新建的，一股苦涩涌上心头。
    “张叔，张叔？”
    熟悉的声音将其拉回思绪，他抬眸注视着眼前已不再稚嫩的脸庞，暗自下定决心。
    他是我的少主，是我这一生都要追随与侍奉的人，既然少时无法护他周全，至少日后也要保得他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思虑中，他将手搭在江南的双肩上，那双有些深陷但十分漂亮的眼睛里，这会儿正闪烁的着明亮的光。
    “公子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来鬼市找老夫，老夫帮你解决。”
    江南对他的感激无法言表，只能极为郑重的朝他鞠上一躬。
    “晚辈江南，在此谢过张叔。”
    此时此刻，晚间的风自门外呼啸而来，他不觉得冷反倒觉得痛快，在鬼市昏暗的灯光下他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仿佛看到很久之前的那个人，那个才华横溢，生于乱世却能开创鬼市盛世的人。
    分别前，他再次将江南拥入怀中。
    “公子，老夫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看老夫啊。”
    “您放心，我会的。”
    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一直等到彻底看不见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将一只手抬起又很快放下。
    一套动作下来，身后凭空出现一头戴赤鬼面具的少年歪着脑袋问他，语气轻佻。
    “张叔，既然如此舍不得，何不干脆留下他？”
    “这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终究不是家，强留不得。”
    张叔猛一回头一张鬼脸赫然扎在眼前震得他一个激灵，抬手拂去他搭在肩上的手。
    “戴的什么东西，摘了怪吓人的。”
    “张叔您不懂，这可是赤鬼，越是凶神恶煞越符合我在鬼市的身份，有了这面具日后在那些小娘子面前总要比我弟强！”
    “……”
    他揉着自己紧锁的眉头，重重地探出一口气。
    “我要你想办法混进莲华宫护他周全，必要时帮他一把。其次，去查查那群老家伙最近在搞什么名堂，特别是那个太易真人。”
    “张叔放心，我定护他周全。”
    说罢，他单膝跪于张叔身前，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被摘下，脸上依旧挂着那略显张扬的笑。
    目送张叔离开后，他从地上起身，手中一柄长枪耍的飞快发出阵阵龙鸣回荡于山间。
    “少主吗，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坐上这个位置。”
    “……”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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