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靠着竹子，程鸣嘴里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夏津等急了但没催。
    直到情绪酝酿好…程鸣终于想好了开口：“小帆跟你说过他的事吗？”
    “说过，不多。”
    “我不知道他怎么跟你说的，我想他应该很不想提起那几年的事吧，我现在想想，那几年是他最不开心的时候，而我们全都对他的经历视而不见…他没生我们的气，我已经很高兴了，现在我们本不该插手他的事，但他是我弟弟，我希望他过的好，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跟你说一下的好。你应该看出来了吧，小帆跟我爸妈之间的关系不太好。”
    “…”这种事也是能直接说给他听的？夏津点头：“嗯，看出来了，不过我觉得程帆有和缓关系的意向。”
    程鸣听出夏津为大弟说话的意思：“是啊，小帆那人重感情还心软啊。我爸妈生了我们五个，从小到大给小帆的关心最少，结果还伤害了小帆。”
    “…”这个夏津就没法接了。
    “我家做的海产生意，到现在手上有一个海产超市和几个门店，我爸妈也不经常往海边跑了，但十几年前他们一年有一半时间在外面。我和大翎小时候经常被留在家，好在有邻居帮忙照看，爸妈给我们留下的钱也够花，每次他们回来也会好好照顾我们，我和大翎从来没觉得父母有什么错，还会觉得他们经常出去辛苦。
    我妈怀小帆的时候，我爸不想我妈辛苦，就让我妈待在家里养胎，但就在预产期临近时，跟我爸同去的人打电话回来说，我爸落海了，失踪了，虽然有警员一直在海边找人，但我妈还是立马订了车票去海边，我跟大翎那时候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也闹着要去，所以我妈就带着俩孩子出发了。
    海真大啊，我们到了那边后，找了几天都没我爸的消息，我妈固执的要在海边等待消息，小帆就是在海边的房子里出生的，名字是我妈看到港口处的船帆而取的。我妈怀孕时养的好，生完孩子后恢复很快，但一直找不到我爸，她精力有限，再加上小帆太小了需要精心照顾，晚上时不时会哭闹，我妈白天晚上的熬，精神越来越差，不到半个月，我妈就照顾不了小帆了，照顾小帆的任务就落到我跟大翎身上。
    现在想想，那时候我跟大翎并没有把小帆照顾好，我们能做到就是在他哭的时候喂点吃的，看看是不是该换尿片而已，我们都不敢抱着他哄，直到俩月后，我妈都要坚持不住了，我爸回来了，我爸确实被冲走了，但好运的被一艘船救了，人家也有自己的事，他跟着船回来我们才知道这些。
    经历了我爸那件事后，我爸妈做了个决定，他们再加把劲干两年，就回来开门店做生意，以后就不出去了，出海真是太危险了。爸妈看我跟大翎能照顾小帆，就把我们留家里，托邻居照顾，那三年我们仨一年有仨月能见到爸妈就不错了，小帆一度都不认识爸妈。
    小帆三岁了，我们家的海产超市开起来了，我妈又怀孕了。那时候小帆被我带着玩很省心，我爸妈依然忙，所以看到孩子没事就没关心其他，后来小玥出生，小瑞出生，我爸妈的精力都放到了最小的孩子身上，等小瑞长到三四岁，小帆都十岁了，我爸妈才发现了问题，小帆根本没性别意识。
    怪我啊，我只顾带着小帆玩，根本没注意这个，小帆跟黑发的男孩打架，跟黑发的男孩做哥们，一起上山下河把附近全摸遍了，还成了那群同龄孩子的头头，有不服的就约架，动起手来比黑发男孩还凶狠…咳，但后来小帆改了，基本不打架了。”
    夏津听着最后这句解释很无语，程鸣这也太不靠谱了，换个别的什么人，听了这话估计对程帆的印象得打折啊。
    而这对他来说么：“都打赢了吗？”他问。
    “什么？”
    “大哥，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家里有个大姐，从小管着我，我谁跟她打过很多次架，二十多年来只在十岁出头时凭体力优势赢过一次，输了无数次。打架么，输了很憋屈的，还是赢了爽啊。你不是说程帆打架么，还挺凶的样子，那他每次打架都打赢了么？”
    程鸣：“…”他着实没想到夏津是这个反应，听出夏津真的不鄙视和反感小帆打架这件事，自豪道：“那当然，小帆打架的本事是跟我学的，从他会走路，就是我带着他出去玩，走路不稳时就不会吃亏，同龄小娃娃敢上手碰他，他就敢动手哈哈哈，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弟弟。”
    夏津黑线：“……”
    走路不稳，也才一两岁吧？小娃娃懂个啥啊？这有啥可自豪的？他揉揉脸没说出口。
    笑了几声，程鸣见夏津不说话，觉得不好，笑容收了，想到后来的事，面上愁苦：“小帆很好的，他学习好，讲义气，说话算话，保护弱小，他长的好，很多人都愿意跟他玩，我看他从小天天高高兴兴的，也觉得那样的小帆很好。
    可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我爸妈开始管他，可他呢，刚开始几年根本没意识到爸妈想掰正他的性格，他依然没心没肺的到处浪，他的行为在我爸妈看来就是不听话。后来我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一段时间没跟小帆交流，再后来我就发现小帆突然就变得安静了，规矩了。
    我问他这又玩什么游戏，他说长大了得改性子，那时候爸妈家里都安静了不少，我跟大翎都结婚后，回家次数少了，见小帆也没不高兴的意思，就觉得小帆也许是真心想改的，后来他要跟王航结婚，我们还很高兴，但又是突然间，小帆强势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了。
    那时我和大翎才知道，爸妈为了掰正小帆的性格，从一开始的潜移默化但失败，到直接强硬镇压灌输他们的思想，所以小帆才突然大变，爸妈为了彻底让小帆改变，几年里一直使用这种方式，小帆从思想到行为到说话都要按照爸妈的意思做，绝对不能带之前的影子，天天如此，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小帆结婚前反抗。
    小帆不喜欢我爸妈的手段，希望爸妈理解他，不想做规矩的孩子，但我爸妈不允许已经改好的孩子再变成之前的样子，所以家里就开始吵起来，一家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小帆不开心，我爸妈也觉得失望，他们都觉得自己很委屈，就是没人认错。
    其实，我跟大翎小时候都没被我爸妈严管过，小帆更是没被管过，只不过我跟大翎比较幸运，小帆比我跟大翎的性格更出格，且我跟大翎那时候也大了，也懂得收敛了，所以就显得小帆的性格更加特别和突出，我们就这么把小帆推到我爸妈面前去了。
    最后嘛，还是小帆先退一步，他不想等家人之间的感情耗尽互相折磨，所以就提前离开家，只是我爸妈不理解啊，只觉得孩子为了保留那什么性格彻底不要家了，不要亲人了，所以哪怕小帆离家也没说过半句软话。
    这两年多我不知道小帆怎么过的，但想想就知道一个人生活绝对不容易，这两年我跟大翎时常跟爸妈聊天，爸妈慢慢认识到他们的错误了，意识到他们之前对小帆太苛刻了，他们还说，五个孩子里，只有小帆，他们给与的是伤害较多。”
    竹林里没电，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夏津声音低沉：“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帮忙缓和程帆跟爸妈之间的关系吗？”
    程鸣摇头：“不是。小帆那人心软，当初他先退一步，这次他结婚跟我们联系，又是他先退一步，有这两步，他跟爸妈之间的事总有一天会好的，哎，关系并不好缓，就是需要时间。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现在既然知道小帆怎么想的了，我不想看到他再受委屈，他不结婚，我就养着他。你要是不能接受真实的小帆，最好趁着没结婚赶紧分。”
    夏津轻呵一声：“临到头了又不结婚了，你就不怕再次伤害了他。”
    “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临时反悔也比结了婚投入了几年感情后再分的好，要是再有了孩子，对小帆的伤害更大。”
    “我要是不同意呢？”
    “你这么说，我其实很高兴，但心里也跟担心，还是那个问题，担心将来你们合不来再分了。”
    现在夏津对程帆挺满意的，很不高兴这么多人都不相信他能跟程帆能走到最后，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一心一意这种事即使是他都不敢百分百打包票，一家人之间真到了再没法磨合、再也不能自我妥协的时刻，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能看的只有现在而已。
    而在这种都亲人都不看好的婚姻里，要坚持下来，真是太需要勇气了。
    “不管你们怎么想，以后想怎么做，现在差不多就得了吧。”
    程鸣再次点燃一支烟：“如果你们真要在一起，我不会阻止，但小帆要是过的不开心，你一定好过不了。”
    ”…大哥，你这么威胁，就不担心起到相反作用，破坏我跟程帆之间的感情吗？不担心我把这些话告诉程帆，他会生你的气吗？”
    “怕破坏了感情你俩走不远啊，那趁早；你想告诉他，你就说，我去跟他认错。”
    趁早干啥，不言而喻。
    “哎，这是大哥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
    “这是我个人的，唔，应该也能代表大翎。”
    夏津看程信施静好似乎也不太满意他的样子，那么痛快同意顾忌的也是程帆，至于程玥跟程瑞，这俩的意见对程帆来说并不重要。
    这么一看，对程帆的事能发表意见的人，全部都不看好他们啊。
    “你们不信我也就算了，说到底，在你们心里，还是觉得程帆的性格不好，不认为程帆该被人喜欢吧……”
    “你放屁，我弟弟是最好的。”程鸣闻言把烟头一扔伸手拽住了夏津的衣领子。
    夏津继续说：“如果你真觉得他最好，为什么不认为我也是真心觉得他挺好呢，别不承认，你就是不相信别人会喜欢他，亲人都这么想，程帆才是真可怜…”
    话没说完，程鸣的拳头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