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织造衙门，齐修烈匍匐在暗角处的房檐上有些时辰了。
    上头要抓人，抓的还是个要职，一经定音少不得牵连，陆同知也冷言了几句谨慎为妙。
    他支起身子松松乏，这老匹夫仰躺在逍遥椅上闭目静气，两个婢女分列屈膝捶打着腿。
    你这赤佬倒是享受，我等着你下大狱，老子敲你脑壳，齐修烈紧绷着下颚摒气凝神腹诽道。
    “见过总管大人，小的看望您老来了。”
    来了二人，一人未着官服，麻衣草鞋，颇有刻意内敛之风，想来这便是在拱卫司粘杆处商贾之列挂名的大商户李致元。
    齐修烈微抿着唇，要漏出马脚了吗？
    总管杨德水眯开一眼，喉咙咕咕应道。
    “干爹，李老板孝顺，”说话这人是织造司的一个小头目，他支起手俯身在总管身侧耳言几句。
    杨德水点点头，满意一笑，李致元回了个揖。
    杨德水摆摆手起身道，“南边稻子种的好好儿的，谁知道发了大水，朝廷紧，六部也紧，这不两手一撒，都把宝压到司礼监这边，指望买个货钱。司礼监也难呐。”
    “致元敢问大人，改稻一事怎么说。南边的稻农不愿意，桑农也不乐意，与厢军发生冲突不下于五次，这都闹到俞总督那儿去了。桑价水涨船高，我们也难做。发大水前，桑苗一铡十钱，若从江苏收购更便宜，现在十五钱都说少了。”
    “杂家知道，这关头了，别说杂家，是人都要疯了。就是那朱七爷神通广大，也火燎眉头了吧，违抗国策的人他不抓，竟跟大路对着干，搅得稻也不是，桑也不是。这改稻，”杨德水神啧啧地捋捋无须的下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冲突，那是俞总督放了话，厢军不敢碰鸡蛋，否则，别说十五钱，他一钱也得卖！你且安心等待，时机一到，收它个万亩地，这可是福延子孙的好事儿呐，李老板。”
    李致元笑容不变，“致元本是一介勉强裹腹的小小商贩，多蒙总管大人教导作了官商，致元置地，便是大人置地，是总管大人为朝廷分忧。大人走一步，小人跟一步便是。”
    杨德水哈哈大笑，拍了拍李致元的肩头。
    “既如此，致元告辞。”
    看着李致元走远了，“干爹，儿子给您捶捶背。”
    “去去去。”
    “干爹，儿子愚钝，实在想不通朱七爷怎么跟圣意对着干呐。”
    杨德水扫了一眼，道，“要不说人家是爷呢。自古以来，摆到明面上的就是对的吗？小玄子，你还嫩了点。”
    “是是是，”玄儿赔笑道。
    寅时一刻，杨德水准时下值。
    齐修烈从房梁一跃而下，侧立在窗边朝窗外瞧去，细细打量。
    很好，没人，这衙门够“规矩”，齐修烈轻嗤了声。
    齐修烈跳出四米高的墙，因长时间的蹲守，他脚下生滑摔了一下，齐修烈扶着墙咬牙站起，老子第10086天想撂担子。
    齐修烈不太自然地走在街头，一手扶腰，一手拿着五个铜钱买来的火烧往嘴里塞，他狠狠一啃，似野狼撕咬猎物，眼冒刺人的光。
    不远处的红楼早已高朋满座，琴弦之乐要拐几个弯才断断传来。
    不过要说真景色，那必然是顶楼的望月亭，此亭四周围墙，各凿出洞，其精妙在于能够俯观城内河岸之景，冬天更甚。
    突然，一骥马鸣从东南方向飞来，乱剑赫然绞动厮杀起来，街市上一片狼藉，行人商贩乱作一团向楼房逃去。
    齐修烈看见有断臂打了个旋儿滚到脚边，然后面无表情的吞咽下最后一口饼，抽出一把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