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善有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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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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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里居然能挖出白骨,还是被储君徒手挖出来的。
简直耸人听闻到荒诞的程度了。
许长川赶过来时,墨青席已经把骨头都拼接完整了,正在和许长河分析死者身份:“死者为成年男子,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习武之人,常年佩戴盔甲。”
许长河紧接着道:“从后方向左旋拧颈骨致死,凶手是左撇子。”
墨青席用竹签挑依稀可辨的布料:“死时穿着单层的冬衣,推断死亡季节在秋末冬初,腰带反系,衣襟反向,尺寸不合身,不是他自己穿上的,有人换了他的衣服。”
许长河把死者的头颅拿起来端详:“左右腿不同程度的骨折,后脑有旧伤,愈合完整,受伤事件距离死亡时间,大概……”
墨青席凑过去看了眼:“两年。”
许长河立马点头:“死者五年前双腿骨折、头部受过重伤。”
琅轩忍不住问:“为什么是五年?”
“他死于三年前的秋狝时节。”许长河放下了头骨。
琅轩一瞬呼吸凝滞。
圣平帝叹为观止:“这两个孩子了不得。”
墨青席提醒许长河别忘了去洗手,说完夹了几块土,放在掌心的布上,轻轻搓开。
包裹在泥土中一粒粒黝黑如种子的东西暴露出来。
许长河没能一下子认出来:“那是什么?”
墨青席思索一番,回答道:“你们的梅子酿找到了。”
许长河:“……”
许长川蹲下来,大胆设想:“凶手掩埋尸体时发现了酒坛,非但没有转移,还将它作为祭酒倒下,也就是说凶手根本不怕埋酒之人发现尸体。”
“凶手被替换的不止衣物。”墨青席将梅子收到证物匣子里:“还有他的身份。”
许长河喜欢看墨青席办案时全神贯注推理的模样,便双手托腮,问他:“余先生说过,尸骨最坦诚,那这位老兄告诉你了吗?”
墨青席同时也向圣平帝汇报:“死者正值青年,是五年前西南一战戎马归来的将士。”
圣平帝不解:“你是如何得知的?”
“五年前,我军于西南背水一战,战况惨烈,折损精锐万余人。”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墨青席记得很清楚:“兵将仅剩三千不到,却反败为胜,凯旋而归,圣上为此大赦天下。”
圣平帝点了点头:“可那一年的战事也不少。”
“死者双腿的伤势较头部更早愈合,但处理潦草,以至于有错位的迹象。”
墨青席通过对比伤势与治疗程度,去判断死者受伤前后的情形:“然而他头部的伤之后又经过悉心照料,仔细休养;”
“明明是同一时间段内受的伤,为何会是两种治疗手法?因为受伤时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卒,腿骨都自行长好了,却一跃而升,有了服侍之人,医师不敢怠慢,更有讨好之意,使得他头上的伤得到了重视;”
“圣上那年犒赏全军、赐予军功的,唯西南鏖战得胜的千余人。”墨青席俯首道:“守备猎场的都是精挑细选的禁军,死者五前还是阵前搏杀的士兵,短短两年之内就在禁军列队中,这样的晋升机会,不是一般的战役中能得到的。”
旁听的官员倒抽一口凉气。
许长河昂首挺胸,一副“我家青席真棒!”的骄傲表情。
许长川收了个尾:“战后清点战备、统计折损,都会有一本名册,只要找到对应伤势的将领,再与三年前晋升禁军的名单核对,死者的身份便明了了。”
陈小将军和郑阴山相视点头,因为接下来是他们的活儿了。
圣平帝也想到了这一层,把两人点到跟前来,吩咐道:“务必彻查,找到那偷梁换柱的贼人,无需上奏,当场斩杀,以儆效尤。”
“是!”
……
圣平帝金口玉言,许诺待贼人伏法,就重赏他们。
无疑是再一次将墨青席推上了风头浪尖。
白日张项的挑衅讥讽在万籁俱静时分发酵。
墨青席坚持要回自己的帐子里歇息。
不然再这么跟许长河睡下去,回京之后,那些污言秽语绝不会少。
许长河有许家庇护、圣宠傍身,可以无所无忌,但他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许长河还想去他帐里闹,却被许长川揪着耳朵拎走。
“墨青席一蹿而红,周遭耳目只多不少,稍有一丝行差就错都会为人垢病。”许长川严词厉色道:“你再不知收敛,我就让他长住大理寺。”
许长河气愤不已:“凭什么啊!”
“你不要脸面,许家和墨青席还要呢。”许长川横眉怒目:“人言可畏,杀生无形,你有没有为他想过?”
许长河倔犟地扭过头去。
“你想跟他双宿双飞,我自会想办法帮你们,但此事绝不能在眼下、他当红得用之际揭破。”许长川苦口婆心:“否则我和叔父保不住他也保不住你,你是要把所有对你好的人都辜负了,才甘心,才得意?!”
许长河怔怔望着许长川,被他训得哑口无言。
墨青席到底没能狠下心,一路寻来,解救备受苛责的许长河。
许长河的目光越过许长川的肩膀看到他远远走来,立即从打蔫儿的状态恢复到龙马精神,撞开他哥边挥手边奔过去:“青席!”
“……”许长川突然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口舌。
墨青席望着嬉笑跑来的许长河,无奈展眉。
许长川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正因为他这一回身,没有注意到乘风而来的寒芒,惊险地掠过耳侧。
“闪开!”墨青席拽着许长河卧倒。
但已经来不及了。
箭头尽数没入墨青席左肩,不留余力地将他钉死在地。
许长河摔了一下,想去扶墨青席,但率先摸到的,是一手黏腻的血。
“青席!”
“墨青席!”
墨青席双瞳溃散之前,深深凝望许长河,食指指尖在弥留之际勾了下他的小拇指。
许长河所有悲痛都如鲠在喉,失声呜咽,眼睁睁看着墨青席断了气。
许长川一把扣住墨青席的手腕,又趴伏在他胸口听了下:“还有脉搏心跳!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
一年前,月下荒村——
“唔!好苦啊!”
许长河被塞了一嘴泥巴丸似的东西,腥苦得反胃作呕:“呸呸呸!什么东西啊这么难吃?”
狄雁顺手又给墨青席喂了好些,并捂着他的嘴虎着脸道:“不许吐,咽了。”
墨青席只得闭眼吞咽。
连良弓都看不下去了,扫了狄雁一眼:“他们又用不着。”
“再不吃就过期了。”狄雁把瓷瓶里剩下的都倒掌心里,“你要不也来点?”
良弓绷着脸,就拿了一颗丢嘴里,然后皱着眉头走开了。
狄雁将剩下的当糖豆吃了。
许长河疯狂灌水漱口,五官皱成一团:“狄大哥,你要是饿,我这里还有饼。”
狄雁揉揉他的小脑瓜,笑着说:“这是好东西,管”饱”好几年。”
墨青席从许长河手里接过水囊喝了几大口,但还是苦得舌根发颤,他伸手向许长河:“……饼。”
许长河连忙撕了一半递过去。
长夜过半,狄雁和良弓站在门边守夜,许长河从自己的草铺上滚到墨青席身边,挨着他睡。
狄雁回头看了眼,扬眉轻哼。
良弓问他:“你的体质就是这么吃出来的?”
“也不全是。”狄雁抱臂道:“你摆个炉子熏也是一样的。”
良弓面无表情地说笑:“难怪腌入味儿了。”
狄雁望着依偎熟睡的那两人,没头没尾道:“希望他们永远用不上。”
……
烈酒浸润伤口,墨青席都没能疼出声。
姜悬冷着脸取箭,瞬间浑身浴血。
箭身丢在地上,许长河捡了起来。
姜悬提醒:“箭上有毒。”
许长河问:“你能解吗?”
刚才还有几个太医围着,但都摇着头退出去了,只有姜悬留下来拔箭。
姜悬如实告知:“此毒见血封喉,顷刻间扩散到心脉,没得救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许长河毫不犹豫用箭头刺在了手背上。
许长川瞪大眼睛:“长河!!!”
姜悬当机立断甩针过去,阻止毒素上游。
许长川大步前扇了他一巴掌:“混账!”
盛怒之下打得许长河身形摇晃,嘴角渗血,脸颊高高肿起。
姜悬抬手示意许长川别说话,他屏息凝视许长河伤口处的血色,然后在他颈部脉搏上一探,又去诊墨青席的脉象。
圣平帝还在外面斥骂太医:“什么叫救不了?朕要你们何用?!”
气氛一时黑云罩顶般凝重。
姜悬过了半晌才皱着眉问许长河:“你们吃过什么东西?”
许长河半边身子都僵着,动弹不得,浑然不知:“什么东西?”
姜悬捻针刺激墨青席的穴位,观察反应,直至他的眼睫微颤,指尖轻弹。
“我需要蛇胆。”姜悬拔高声音,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要毒蛇身上现取下来的,越毒越好!”
许长川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许长河还被定着,但他能从姜悬的态度看出事有转机:“是青席有救了吗?是吗?!”
姜悬过去给他起针,显然也是松了口气:“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运气。”
从墨青席中箭、猎场戒严,到太医束手无策退出帐外,圣平帝大发雷霆,已经过去一夜,现在天也快亮了。
许长河活动手腕:“你要蛇胆是吧,我也去抓蛇!”
山林里有的是蛇,圣平帝一声令下,乌泱泱扑进去百十来号人。
圣平帝想起了之前墨青席讨的恩赦,那个捕蛇人出身的将士尚在等候发落,不禁感慨天不绝人。
这一日,陆陆续续的活蛇被送进帐中。
姜悬挑选出能用的,再取胆制药。
玉曼公主徒手抓着银环蛇就进来了:“这个能用吗?”
许长川跟在后头一个劲儿劝她赶紧放下。
姜悬却眼前一亮:“能用!”
临近傍晚,会捕蛇的将士又拖进来一麻袋,都是剧毒无比的。
“有些昼伏夜出的种,白日不好抓,但毒性足!”将士擦着汗道:“他为我求得恩赦,这份恩情如同再生父母,要多少我都能给捕来!”
姜悬捣着药,守在床边,看向生死一线的墨青席。
宫中人命如草芥,他见过太多冷冰冰的尸体,死于各种鬼蜮伎俩。
只是再阴寒的毒计,都抵不过人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