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根株附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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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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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的厨子手艺没得说,许夫人得知许长川要留在大理寺办案,亲自提着食盒送来。
“这是你和长河的份。”许夫人让丫鬟将两个食盒交给许长川:“从出锅到装盘,都是我一手操持,没让任何人碰着。”
许长川俯首感激:“母亲有心了。”
“这份,是给我许家的恩人。”许夫人把第三只食盒交到了墨青席手中,欠身致谢。
墨青席一时手足无措:“夫人折煞我了。”
“我还得回去照顾弟妹,她身子不好,今日看到长河那般惨状,心如刀绞,命都去了半条。”许夫人道:“你们好好地查,害我许家的人,决不让他逍遥法外。”
母子俩一脉相承地护短。
许长川坚定道:“母亲放心,我们会的。”
目送许夫人坐上马车回家,许长川托柳行正把食盒交给许长河,然后带着墨青席去厢房用饭。
两人争分夺秒讨论案情,蜡炬一截短似一截。
天将明,柳行正来领他们入宫。
门一开,两人对坐着伏趴在案几上,手边书卷堆叠,白纸黑字摊了一地。
许长川警觉地睁眼,然后看向房门:“柳大人。”
墨青席手里还握着笔,悠悠转醒:“天亮了?”
柳行正问:“进展如何?”
墨青席没有回答,只是呈上一份名单:“烦请柳大人找几位人证。”
柳行正一目十行:“这么些人,你打算都带进大理寺审问?”
“不。”墨青席撑着桌子站起身,态度恭谦,言语坚决:“只有在御前翻案,才能保许家长盛,长河常安。”
柳行正不禁重新打量起墨青席。
此人瞧着手无缚鸡之力,却心若磐石,坚韧不拔,办起案子来魄力十足。
真是天公赏饭吃。
柳行正提醒道:“你可想好了,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这案子其实很简单,只是没人愿意查。”墨青席道:“为了一个现行犯得罪未来的储君,得不偿失,满朝文武,忌惮着畏缩不前,许家上下,亦是顾虑良多。”
柳行正好整以暇看着他:“那你怎知我就会帮你?”
“您是大理寺卿。”墨青席走出一步:“这儿是大理寺,公正严明,法不阿贵。”
“好一个公正严明,法不阿贵!”柳行正欣然颔首:“你与长川去东宫拿口供,我会把人找齐。”
虽说圣平帝没有指定期限,但这案子越拖,对许长河越不利。
本就是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没有时间铺谎设障。
许长川带着墨青席入宫,沿路多少双眼睛盯着,虎视眈眈。
玉曼公主在宫门口欢喜相迎:“长川哥哥。”
刚过宫门的二人不约而同行礼:“参见公主。”
玉曼公主笑着说:“免礼。”
许长川问她:“你不是在陪着太后么?”
太后近日缠绵病榻,小公主在跟前尽孝,宫中无人不晓。
“皇祖母刚喝完药,要小睡一会儿。”玉曼公主道:“顺道去看望养伤的皇兄。”
这声皇兄比起方才清脆悦耳的“长川哥哥”简直淡如水。
不过有玉曼公主相伴,暗处的视线收敛不少。
到东宫门口,小太监跪禀道:“太子殿下服了止疼的汤药,还没醒。”
玉曼公主惊讶:“这都多久了,他伤得那么重吗?”
小太监回答:“若非太医及时救治,太子殿下哪里还等得到公主殿下来探望。”
玉曼公主被他的话膈应道:“你什么意思?”
许长川拦了一下,俯首对小太监道:“既如此,那领着你去,也一样。”
小太监茫然:“什么?”
许长川问:“案发时,你是否在场?”
小太监答:“是。”
许长川又问:“听到动静推门而入、又喊来侍卫的,是你吗?”
小太监点头:“正是奴才。”
“很好,那就随我们走一趟吧。”许长川反倒觉得省事了。
小太监起身要跟他走,却听屋里传来瓷器惊落的破碎声。
“殿下?!”小太监慌慌忙忙扑进去。
门口的三人面面相觑,便紧随其后入室查看。
琅轩不知怎的从榻上滚到了地上,连带着被褥茶盏,一片狼藉。
玉曼公主赶忙去搀扶:“五皇兄。”
琅轩支起身子,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许长川身后的墨青席脸上,“本宫只是睡了不是死了,你们要问话,问便是了。”
雪白的里衣沾上腥红点点。
小太监叫声尖锐:“殿下您的伤!”
许长川拧眉:“快去请太医。”
玉曼公主立马点穴止血,又把她这个作天作地的兄长提回榻上。
墨青席极小声地开口:“公主……”
玉曼公主捡起地上翻倒出的一粒红枣,甩手掷向奔到门边的小太监,将他定住:“这么忠心耿耿的奴才,还是留下伺候吧,太医我去请便是。”
她临走前与许长川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一切小心。
许长川微微颔首。
玉曼公主迈出门后解了小太监的穴道,再把门一关,差点将他的鼻梁撞断。
琅轩攥着身下的被褥,直勾勾盯着墨青席,问许长川:“许少卿,长河怎么样了?”
许长川冷眼相待:“比殿下好不到哪里去,这答复,您可满意?”
琅轩神情诧异:“本宫托人传话,让他们手下留情,这点小事,都没办到吗?”
许长川面无表情地回话:“承蒙殿下关照,长河尚有一口气在,许家满门……蒙恩被德。”
“我不怨他。”琅轩垂眸感伤:“但也没办法公然袒护。”
“殿下不必介怀,做错事就该受罚,长河行凶证据凿凿,挨五十杖,不冤。”
许长川在小太监收拾出地方后,拿出录写口供的卷轴:“还请殿下把案发经过再详细说一遍。”
琅轩示意小太监去搬来矮桌和坐垫,备上笔墨。
许长川坐下之后,墨青席开始替他研磨。
琅轩故作漫不经心地调侃:“从前不见许少卿带什么小厮随从,都是独来独往。”
许长川张口就来:“新来的书吏,带他长长见识。”
墨青席:“……”
看来许长河那胡说八道的能耐也是有迹可循。
琅轩提起几分兴趣:“哦,叫什么?”
墨青席停下动作,俯身回话:“墨青席。”
琅轩又低头蹭了下指尖尚未褪色的红漆:“好像在哪里听过。”
许长川执笔道:“殿下可以开始了。”
琅轩所言,字字句句都能和许长河的口供对上。
包括打到什么程度、以哪个角度撞翻的香炉、书案,严丝合缝。
许长川中间调换顺序问了几遍,琅轩的回答没有任何偏差。
这厢未完,太医被玉曼公主带来了。
除了在旁侍奉的小太监,殿内的人都得暂且出去候着。
玉曼公主紧张地问他们:“怎么样?”
许长川轻轻摇头。
不多时,太医退出来,跟他们说:“殿下失血过多,万不能再劳神费神,许少卿不如明日再来。”
许长川想了想:“那太医,你与我讲一下太子殿下的伤势吧。”
太医:“……”
这还审上瘾了,逮着人就问。
许长川对墨青席道:“你去把卷轴拿来。”
本以为还要继续录写,所以东西都还留在寝殿里。
墨青席回身去拿。
小太监帮着他收拾。
琅轩隔着床帐喊了声:“墨青席。”
墨青席抬头:“在。”
琅轩艰难起身,招手:“你过来。”
墨青席只得放下手里的纸笔,走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这口吻该死的如出一辙!
“我想起来在哪听过你的名字了。”琅轩说:“长河一直念着。”
墨青席一言不发,屏息回望。
“我猜我是在哪里听到的?”琅轩仿佛在自说自话:“刑部大牢。”
墨青席抓着腿侧的布料,指尖用力。
“他还是怕黑。”琅轩眸色狠戾,磨牙凿齿:“只是不再哭闹,会一直喊着一个名字,喊到整个刑部大牢里大人都在好奇,墨青席是谁?”
墨青席再也无法隐忍:“你明知道他怕黑,还那么对他……”
“是他先弃我而去!”琅轩怒形于色:“而你,就是绊住他的那根草藤!”
墨青席退后一步,琅轩藏于被褥中的碎瓷片飞旋而出,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
霎时,脸颊一侧微微发痒,随后热血喷溅而出。
许长川和玉曼公主一起破门而入。
“墨青席!”许长川把人往身后拖去:“太子殿下,你为何……”
琅轩抢话道:“他对本宫不敬,不信你自己问他。”
大局当前,墨青席不想和他争辩什么:“是。”
小太监吓得缩成一团:“殿下息怒。”
玉曼公主可不怕什么太子,将墨青席往外推:“太医还在外面,快让他看看。”
许长川拿了口供,回身瞪了眼床帐后的人:“多谢太子殿下配合,下官告辞。”
琅轩让小太监送一下他们,然后重新躺下。
太医给了瓶伤药就走了,气得玉曼公主踹了好几脚栏杆:“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狗腿子!”
墨青席用棉布捂着伤口:“皮外伤,不打紧。”
“口供到手,我们先出宫。”许长川看着墨青席的脸叹息:“你还是想想怎么跟长河解释吧。”
“……”
墨青席万分庆幸许长河的眼睛还未复明。
听完口供,许长河愤恨挠头:“居然没有错漏。”
“你的确刺伤了他。”墨青席道:“这是事实。”
许长河继续挠头:“好吧,坐等流配三千里。”
“别说丧气话。”墨青席看他一直抓挠头皮,便提议道:“我帮你洗个头,转换心情。”
许长河忽的扭捏起来:“可以再洗个澡吗?”
……断着腿的人洗什么澡?
墨青席不予理会,提水搓头,手法宛若淘米洗菜。
洗完,墨青席倾倒脏水,许长河包着头发吃起了家里送来的梅花糕。
墨青席见他吃得没剩几块了,夺过盘子:“一会儿要喝药,你留点。”
不然苦得嗷嗷叫得还是他。
“又喝药啊。”许长河摇晃身体:“我不想喝~”
墨青席又在他的伤腿上裹了一层保暖的棉褥:“喝药好得快,你的眼疾和腿伤,不能一直拖着。”
许长川和柳行正都不在,许长河趁此良机,倒在他膝头拼命撒娇:“青席,我好难过。”
“我不是在陪着你了么。”墨青席熟练顺毛,与他闲谈:“我第一次进到皇宫里,真的大开眼界。”
许长河不以为意:“那些冷冰冰的大殿和石柱,有什么好看的?”
墨青席笑着说:“我只是个平民百姓,没见过世面。”
许长河问他:“你还想看什么?”
这话问得,就好像他只要答了,许长河就能为他实现。
墨青席期盼道:“想看你纵马长街,带我游遍京城。”
过了良久,许长河应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