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走进花店，买了一大束玫瑰，朝着楚闻的住处走去。
    路上汽笛声不绝，偶尔还会传来路边小贩的叫卖声，周围纷纷扰扰，他却觉得宁静怡然，双耳自动屏蔽了一切喧嚣，此刻的他摈弃全部杂念，心中只有一个人，楚闻。
    姜氏集团那个烂摊子，谁爱管谁管，赵天舒喜欢，就让他拿去吧，姜柏山，赵芝，他也不稀罕当他们的儿子，都给赵天舒吧。
    生活就是这样，成败交织，他也不屑再豁出去一切同赵天舒争个高低，想比于成败，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海外的产业在逐步扩展，已经逐步走上正轨，他控股的几家集团先后上市，手头可用的资金让楚闻实现财富自由足够了，他也拥有了自由时间，从此，他的全部精力都会围着楚闻转了。
    再也没有人、事可以阻止他走向心爱的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束，朵朵玫瑰鲜艳欲滴，焕发着蓬勃生机。
    他要去楚闻的家里，送他一束玫瑰，再向他告一次白。
    失败了也无所谓，余生那么长，他还可以慢慢等，等他原谅他，如果一辈子不原谅，那就等一辈子，守在他身边一辈子。他不是非得有个名分或者伴侣，反正法律不会承认他们。
    他晚上在书房写文件，他就给他沏一杯安神茶，他要是累了，他就给他按摩肩颈，无聊的时候，他可以给他讲笑话，再养一只宠物，可以是小猫小狗小兔子，白天楚闻上班的时候，他可以在家照顾它们。
    只有在楚闻身边，他尚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有值得追溯的回忆。
    守在他身边，当朋友也好，室友也罢，都是难得的幸运。
    像曾经发生过的很多次一样，楚闻听到门铃声，走去一开门，一大束鲜红怼在了自己面前，熟悉的玫瑰花香窜入他的鼻腔，弥漫在他的周身。
    姜逸把玫瑰花举到下巴处，笑得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进来坐吧。”楚闻神色自若，没有意外，似乎早有准备，他没接花，只是侧着身将对方请了进来。
    姜逸轻车熟路地脱鞋，换鞋，走到客厅中央，将怀里的花放在茶几上，揉了揉发酸的手臂。
    楚闻去饮水机那里接水，像招待一个普通客人一样。
    “楚老师，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你，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姜逸背着身，嘴里小声嘀咕，来的路上练习了无数次，情话蜜语背了一堆，可现在只能想到这几句简单的句子。
    “你在嘀咕什么？”
    突然的声音惊得姜逸脊背蓦地挺直，像个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学生，战战兢兢地回过神来。
    楚闻垂着眉眼，悠然地递给他一杯水，“额头上全是汗，喝点水吧。”
    “谢谢楚老师。”姜逸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他舔舐了一下嘴唇，清了清嗓子，满腔的话又咽了下去。
    看他面露为难，吞吞吐吐的样子，楚闻坐在椅子上，难得的翘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向他，随即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说吧。”
    事到如今，姜逸也一鼓作气，身体站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楚闻略微晃动的脚尖，开始了他蓄谋已久的告白：“楚老师，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以前我任性，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情，但是我在用心改正，你喜欢善良的人，我会努力变得善良起来，不再肆意伤害别人。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可以考验我。”看楚闻依旧若无其事地抿着水，他连忙补充，“也不是非要当男朋友的，楚老师，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
    听到这里，楚闻放下了水杯，透明的玻璃杯里水纹轻轻晃荡。
    他神色自若地开口，“姜逸，我不像你，你还年轻，还可以胡闹可以玩，你甚至可以再玩十年才到我这个年纪，但我不行，我得谨小慎微地走好每一步路…”说到这里，楚闻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看到姜逸小鹿般清亮的黑眸里，有光在一点点暗淡下去。
    姜逸站在原地握紧双拳，他虽难过，却不震惊，楚闻的选择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失败了，那就明天再来，明日复明日，他时间还有很多。
    楚闻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眼神灼灼，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但是总不能因为害怕将来分开，就选择不去开始。毕竟，与被你再次欺骗背叛相比，我更不能接受永远跟你分开，我想再赌一次。”
    “楚老师你说什么？”姜逸惊喜地抬眸看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在剧烈沸腾，几乎要冲爆他的皮肉血管。
    再赌一次，楚老师的意思是他要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楚闻站得笔直，虽然矮了姜逸半头，但气势不落下风，他微微抬眸看着姜逸，“姜逸，你要清楚，我不是在给你机会，是给我自己机会，我喜欢你，所以想再争取一次，这一次跟第一次是不同的，那一次，我没做好准备，被你伤害之后会痛苦，绝望，但这一次不同，你要是故技重施或主动离开，我就认命了。”这一次，楚闻做好了爱他的准备，也做好了他随时会离开的准备，没有那么深的期待，就没有了那么重的束缚。他左右不了姜逸的想法，只能让自己在面对一切的时候坦然自若，再差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酸涩涌上心头，姜逸的鼻尖痒得厉害，他看着眼前人，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疼，这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楚老师，是科研领域独树一帜的青年天才，是令人望而却步的高岭之花，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在他面前，卑微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曾头脑发热地将对方圈入怀中，却没有珍惜，他放开手，任凭对方远远地离开了。时隔一年，兜兜转转，他再次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两个人都变了，但唯一不变的是楚闻眼里对他真诚炽热的爱意，一如既往。
    楚老师，这次，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原本心中一轱辘的话，可是此刻却不知说什么，多么甜蜜的言语他都觉得庸俗，想把对方揽入怀中狠狠亲吻，又觉得唐突，碰一下眼前人，都觉得是亵渎。
    他什么时候这样畏手畏脚了，爱人站在眼前，光是一个拥抱，他都要思考良久。
    姜逸挪了挪僵硬的双腿，朝着楚闻一步步靠近，下一秒，楚闻转过了身，朝着卧室走去。
    姜逸朝着他的背影投过一个疑惑的眼神。
    片刻后，楚闻神情不变地朝他走来，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绸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盒子。
    这个盒子他见过的，那是，桃酥的骨灰…
    桃酥的骨灰，仿佛是一道鞭笞他累累罪行的谴责书，一遍遍提醒着他，他曾经犯过什么样的错。
    楚闻慢条斯理地解开黑绸，盛放桃酥骨灰的是个棕褐色的小盒子，楚闻从盒子的夹层里摸了几下。
    随着楚闻的手掌缓缓打开，姜逸看到了一对夺目闪耀的红色耳钻。
    是宋蔓曾经给他看的那张图，一对名为“L“amourinfini”的耳钻，寓意“无限的爱”，楚闻花费了当时自己的全部积蓄，他曾经把它们作为礼物送给自己，只是晚了一步。
    楚闻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抹掉红钻表面的灰尘，然后从中取出一只戴在了自己的右耳垂上，做完这一步，他指尖捏起另一只，浅浅晃了晃，“要戴吗？”
    姜逸没说话，他瞥了瞥嘴角，压抑住胸中的酸涩，眼圈通红。
    “楚老师，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我很理智，也很清醒，我以前贪玩做过很多错事，但是跟楚老师在一起之后，我逐渐找到了真实的自己，感受到了楚老师无微不至的爱与关心，我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我想一辈子待在楚老师身边，与楚老师共度一生，可以吗？”他曾经虚情假意地说了这样一番话，单膝跪地为楚闻戴上一只戒指，将他的心彻底圈养，只是后来他没能遵守自己的诺言。何况当时，那不是诺言，而是谎言。
    现如今，楚闻没有许下诺言，也没有说一句动人的话，他只是单纯地朝他晃了晃手中的耳钻，在日光映衬之下红光闪烁，刺痛了他的眼。
    他不用说什么，姜逸就读懂了他全部的心意。
    待姜逸回过神来，那枚红色耳钻已经点缀在他的左耳上，耳尖还残留着楚闻指尖的温热。
    楚闻与他站得很近，他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喉结上，只要上前一步，他就能将他拥入怀中。
    姜逸缓缓抬起手臂，没有去拥抱楚闻，而是缓缓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下一刻，他把脸埋入臂弯，小声呜咽起来。
    楚闻半蹲下去，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姜逸的后背，“没事，都过去了。”他曾经怨恨过姜逸，卑劣地希望对方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受到惩罚，然而此时此刻，看姜逸哭得这么伤心，他就什么都抛到脑后了，甚至闪过一个念头，以后骗也好，只要他开心就行。
    姜逸的侧脸密不透风地贴在楚闻的胸口处，感受到来自楚闻剧烈狂跳的心跳，那曼妙的心跳声，仿佛是一声声爱的呼唤。
    他坐在地面上，整个上半身朝着楚闻靠了过去，直到双手重新环上楚闻的腰，眼泪奔涌而出，他彻底卸下心防，放声痛哭起来。
    他的心好痛，仿佛被点击一样麻木酸痛，痛得他几近痉挛喘不过其来。如果不是他当时任性无知，他怎么会错过这么多，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楚闻了。
    “楚老师，楚老师，我错了…”
    一声一声，直至嗓音沙哑，滚烫的泪水沾湿了楚闻的胸膛。
    这是对楚闻迟来的道歉，也是他对楚闻的告白，这一次，他怀着虔诚的爱意，许下一生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