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梦该醒了,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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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画是我十九岁的时候画的。那段时间,我精神不是很好。”
出乎意料的,没有搪塞,没有拖延,钟涯刚坐上椅子,符野就毫不吝啬地给出了钟涯想要的答案。
“持续了大概半年吧,都月明让我吃了点药,服药后我开始频繁噩梦,那幅画就是噩梦的画面,反反复复出现了很多次,我就忍不住画了下来,我画了一个月吧,在我完成最后一笔的时候,都月明出现了,他把我捆在椅子上,当着我的面,用刀划破了画,用烟头烫穿画布,把方便面的汤汁泼到油彩上,总之,把噩梦毁灭给我看。”
“说实话,当时我很痛苦,恨不得,去死……后来,就好了,我也没有再碰过那些药了。就是这样,他毁掉那些画,只是为了尽一个私人医生的责任,替我治病。这个解释你满意吗?钟医生。”
符野说了这样长的一段,嗓音一直都是低沉的,充满了千帆历尽的沧桑感。这让钟涯很容易就共情起了那他如今才知道的半年黑暗时光。
“理论上,抗抑郁类药物不会导致噩梦,但仍有临床患者表示服药后频繁出现噩梦,这可能是你的身体还在适应这些药物,也跟患者自身的生活经历有关。那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找我聊聊?”
“聊聊?”符野轻轻地摇着头,浅浅地笑着:“没有必要的。那段时间你也在不停地质疑自己否定自己吧?与其把坏情绪传染给你,不如靠着药物和自己挺过来。况且,钟涯,你猜,我告诉你我感觉自己要疯了,你会不会抛弃京城的一切来找我?不要说我自作多情,我像你了解我一样了解你,也像你爱护我一样舍不得你做任何伤害自己或者伤害人生的事情。”
那天的晚餐,钟涯只记得肉汤有点咸,牛肉炖得软烂,符野情绪不高却说了很多话,嗓音又低又哑,一直都垂着眼帘,仅用半个瞳仁的一点余光打量着他。
那天晚上,钟涯的梦里全是晚餐时符野的模样。符野用手里的小勺子一点一点地舀起碗里的肉汤,好像还在说着些什么悲切的话,钟涯只感觉耳朵里蒙着一层膜,永远听不清符野在说什么,最后,晚餐结束了,罗伯特夫人亲自来收拾了碗碟,符野带着他走向阳台,看见远处那碳绘的夕阳以及夕阳下的自己钟涯才惊觉这是一场梦。
当知道了自己在梦里,人很快就醒了,感官上不到十分钟的梦境让他一觉睡到了中午。
符野在床头柜上留了一封信和一张明天中午十二点的机票。
始发地是花都,目的地是华国京城。
看见机票时钟涯的情绪就开始不安,他隐约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他踌躇了很久,双手甚至出现了细微的颤抖,终于,他揭开了信封上的玫色蜡封。
信封里是一张小麦色的手绘明信片,一串一串的鸢尾语就是符野的笔迹。钟涯的鸢尾语书写是符野一笔一划教的,符野的书写习惯他了如执掌,是不是符野的字他也一看便知。
我亲爱的钟先生:
早安或者午安。
恭喜你我从美梦中苏醒。从四月一日算起,今天刚好是我们恋爱的一百零一天。我用一百天,圆了我自己两千七百四十六天的梦想,大概也圆了你当年仲夏夜舞会上的遗憾。
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不要不舍得,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地享受世界上最好的资源,也不可能毫无代价地获得特权地位。梦里我们可以不谙世事,梦外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回家去吧,你的导师正在呼唤你,我也要去走属于我的道路。
不要来找我。
我也不会去找你。
当然,如果有一天,我开起了作品展,我同样希望能看到你的到来,我唯一的心灵相通者。
好的,分手信。
钟涯咬着牙,盯着明信片,眼神仿佛要化成尖刀把那张纸片刺穿。他想过分开,但假想的时间在天气转凉后的九月,不在温暖的夏日。
他还是拨通了符野的号码,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符野接通了,背景音十分嘈杂,隐约可以听见机场的寻人广播,是飞往维市的飞机正在寻找一名叫乔·克里斯·纳尔·梅列特的乘客。
“钟涯,快说,我在赶飞机。”
“我以为,就算我回华国了,我们也可以不成为前任。”
“你想多了,我不喜欢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也不喜欢拿着手机跟别人说”我有对象,就是常年不在我身边”,钟涯,这是你第二次因为异地恋分手了,你应该有点经验了。”
机场的广播还在寻找着那位未登机的旅客,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所乘坐的飞机即将停止办理登机业务。
符野深深叹了一口气,用颤颤巍巍的声音最后说了一句:“只有死人才有永远做梦的资格,再见,我的,哥哥。”
嘀——电话被挂断。
符野或许去赶飞机了吧?
手机和明星片都被钟涯攥在手里,手心的冷汗把明信片浸湿,却没有毁掉上面的字,它们还一次次地提醒着钟涯被分手的事实。
最后,他闭上了眼,无力地向后倒去,松开了手。
他想,或许这一切都还是梦,他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符野还坐在画室,拿着画笔问他:“绅士,今天给你画个自画像好不好?”
符野留下的那张机票是作废了。
花都遭遇了大暴雨,航班取消了。
钟涯将手机插上充电器,给符野打了一天的电话,起初还是直接挂断,后来,就是任由着机械的女声说出“无人接听”后依照设置的程序挂断。
第三天,雨停了,钟涯开始收拾行李。
第四天,他拉着行李箱,作别了罗伯特夫人和都月明,踏上了回华国的航班。
其实,三天前飞往维市的航班到起飞也没有等来那位梅列特先生办理登机。
符野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开,他在酒店住了几天,一直在等着钟涯的耐心被消磨殆尽,提着行李回家。整个庄园都是他的,里边的人什么时候离开他总有办法知道。
他住的酒店离机场很近,就是为了能够在钟涯离开的这天尽快地赶到机场再远远地看一眼。
机场的人很多,他站在航站楼的二楼,找了很久才找到人。
压低的黑色鸭舌帽,驼色的薄卫衣,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板鞋,普普通通的打扮。
他看着他过了安检便转身离开了,以为那一刻就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的真正开始。他没预料到的是,即使过了安检,一个转身仍旧能看到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机场的洗手间里,符野一遍又一遍地把清水扑到脸上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抬头时,他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那人一头惹眼的孔雀绿,双手插着兜,笑起来尽显玩世不恭,或者说,不靠谱。
符野没搭理他,伸手从墙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三张纸就要给孔雀绿让位,虽然他不明白,这一排四个洗手台,为什么孔雀绿非要执着于这个洗手台?
“诶!老板别走!”孔雀绿一激动,伸手从后边抱住了符野的腰,没看到“老板”黑脸的他还在说:“老板,看在咱们这么有缘的份上,能不能给份工作?”
符野阴着脸:“放手。”他本来今天就胃里难受,被孔雀绿这么一勒保不齐能吐出来。
“啊,对不住啊老板!”孔雀绿连忙松手,解释说:“搂女孩搂多了,一不小心应激反应,老板见谅。”
“嗯。”符野敷衍了一下,还是要走。
孔雀绿一个飞身拦在了符野面前:“老板,看我,快看我。我是桥校毕业的,读的商科,我想腾飞,我想脱离老头子的控制,我一看老板你就觉得器宇不凡,是不是能带我成功?”
“不,你看错了,我不能。”
“不,你能!老板!看看我!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需要你给我一份工作,我就能逆袭,我拿的是男频小说主角的剧本啊老板!”
孔雀绿双手打开拦住了符野的去路,还眨巴着眼像条小狗一样求收留。他亲眼看见面前这位老板的脸变了三个颜色,最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三天后,去梅列特庄园找我,给你一个小时。”
孔雀绿笑容更盛,腰一弯,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好的,老板!”
他很自信,确信自己一定会凭本事打动面前这个只见过两次面,每次都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的老板。
孔雀绿青年叫做李遐,是来自华国东北部的年轻人,叛逃家庭的他是个匹良驹,很庆幸遇到了符野这个伯乐。
几年后,符野常常会想,自己为什么会愿意给一个孔雀绿的跳脱青年机会。
或许是自己一直都很喜欢豪赌,愿意赌一把这个孔雀绿是宝石的光泽,说不定,他能成为自己未来的一张牌。
又或许,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需要有个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分散他的注意力。
再或者,他想要挣脱束缚的决心,像自己,也像那个自己藏在心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