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钟涯预料的一样，在一个炎热的午后，京华大学的校方礼貌地请他到会议室喝了一顿茶。
    医学院的院长开门见山地说：“钟涯同学，你的优秀在座的各位都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程教授对你寄予厚望，现在我们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关于你和花都大学的解释，不要影响到你的学业。”
    钟涯环顾这个偌大的会议室，他几乎都认识，他们的眼中好像充满了关切，这让这个会审变得充满了关怀。
    都到了这份上钟涯也觉得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不疾不徐，不愠不怒，像是在回忆事不关己的见闻似的说出了年少往事。
    “我11岁那年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去到鸢尾国的花都生活，经过考核入学了花都的圣校，圣校和花都的合作是非常密切的，每年圣校百分之八十的毕业生都会到花都大学进行研究生课程学习，这些事情相信在座各位都有所耳闻吧。”
    “圣校提供本科课程，根据个人学习能力的不同或许14岁或许15岁就能接触到你想要接触的本科课程。”
    “我学习能力一般，15岁才开始学习医学课程。”
    听见钟涯说自己是15岁开始接触本科课程，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程阮山更是啐了一口，说：“别这么看不起自己，这么多年我也就见过一个像你小子这样的。”
    钟涯淡哂，说：“在圣校我确实不算最优秀的。不过，因为朋友的关系我提前接触到了圣校的一个教授，勒阿道·普恩·罗泰森达。”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就凝固了下来，大部分人都知道当年这位曾经的医学泰斗所犯下的丑闻，不懂的一问周围的人也就明白了。
    “你是罗泰森达的学生？”程阮山想要确认一遍自己的猜想。
    钟涯略微沉重得点了点头：“是，当年在圣校很多人都知道我在跟着他学习，这种事情在圣校十分常见，也没人会多在意。”
    “后来呢？”院长沉声问：“罗泰森达因为抄袭丑闻倒台，几个弟子都受到牵连，为什么你几乎无人知晓？是圣校给你的庇护？”
    “不，那时候我已经从圣校退学了，我当时在沪城的高中，他出事的时候我正在准备申请花都大学本科课程。”
    院长又逼问道：“你为什么从圣校退学？”
    “对不起，这件事情和今天的事情无关，我之所以退学是我主动的，在没有触犯任何法律道德的前提下。”钟涯的眼神略显锋利地劈向院长，“希望你们能让我保留自己的隐私。”
    院长噎了一下，程阮山打圆场道：“你接着说，你是怎么做到没有被媒体挖出来的。”
    “大概是，我的几个朋友希望媒体眼瞎，况且我和罗泰森达出镜头不多，因为当时还是圣校在校生，也没有跟着他在学术界频繁活动，总之，我想撇干净不难。”
    院长又噎了一口：“你的什么朋友这么神？”
    “院长，这不重要，在鸢尾国这不算怪事。”钟涯接着说：“虽然我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如你们所见我的履历干干净净，但罗泰森达任职的花都大学什么都明白，态度坚决地表示永远不允许我们这些和罗泰森达关系匪浅的人以各种形式进入花都大学。”
    程阮山忍不住问：“你的朋友这么厉害，甚至能堵住全世界媒体的嘴，怎么没办法让花都大学给你破例？”
    钟涯沉默了，整个会议室将近两分钟的时间鸦雀无声。
    “我不想欠别人太多，更多的，我不想回花都接受别人的审视。”钟涯说。
    程阮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被一直沉默的校长抢了先。
    “钟涯同学，我要听实话，你有多恨罗泰森达？”
    没有问恨不恨，只问多恨。
    “如果我现在冠冕堂皇的说不恨，我大抵就是个白莲花圣母病吧。”钟涯的两边嘴角扬起，两边的尖牙露出，笑容不太轻松。
    符野带着他来去见了奄奄一息的罗泰森达，抄袭事件曝光后罗泰森达在众目睽睽之下心脏病发作，被送往医院后就和外界断了联系。
    他在FUE旗下的私人医院进行救治。
    符野带钟涯找到了罗泰森达。
    钟涯透过玻璃看着身上插满电线导管的罗泰森达，冷漠地问：“他怎么样了？”
    符野告诉他：“最多三天。”
    钟涯走进了病房，听着仪器的滴滴答答声，他拉了一个椅子坐在了病床前，继而说道：
    “我其实挺不开心的，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又不知道怎么说，跟着你事我的选择没错，我自找的，树倒猢狲散这种事情确实不道德，违背了我这么多年的教育。我花都大学的本科申请被打回来了，这里面有你的功劳。或许我不该恨你，跟着你这几年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我很难想象我眼里德高望重的你是靠抄袭代笔造假一点点堆出的来的，我现在无法面对大部分由你为我所建立的知识体系，我在思考我是否还应该待在医学界，我想不明白。”
    罗泰森达的眼睛眨了两下，这是他唯一能动的地方。
    钟涯的手悬在了罗泰森达的氧气罩上面，周遭的仪器开始警报。
    “其实相比几个师兄师姐我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一个花都大学而已。但，我为我少年时的梦质问你的罪行，希望你讨回一个公道。我自己不见得多金贵的人，但我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
    “再见吧，罗泰森达先生。”
    高个子的医生带着人破门而入。
    高个子医生用华语问他：“你不想拔掉他的氧气管过过瘾吗？死人没有氧气管，再不拔就没机会了。”
    钟涯不明白这个医生怎么会执着于拔氧气管。
    钟涯明确地拒绝了，说自己没兴趣，医生转头就喊：“小老板，来不来体验一下拔氧气管的乐趣。”
    符野在病房外看着他们，眼睛里有一层薄雾，他对病房里的人摇了摇头。
    医护人员在钟涯和高个子医生的注视下对罗泰森达进行了抢救，二十分钟后，为首的黑人医生宣布了病人的死亡。
    后来，罗泰森达的尸体被他的小妻子韦琳带走，走之前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女士和钟涯说了抱歉。
    钟涯赶回华国参加了高考。
    高考完后，钟涯又回到花都来到罗泰森达的墓前放了一束白菊。他听说，罗泰森达的葬礼简单地只有他的小妻子和三个朋友参加。钟涯想，自己似乎也算是杀死罗泰森达的凶手吧，一束白菊难以赎罪。
    谁都怕沾一身灰，钟涯也怕，所以，此后的几年他习惯得藏匿着罗泰森达的印记。
    “我恨他，他让我的人生计划崩坏，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质疑自己，我恨不得当年亲手拔掉他的氧气管。”钟涯平静地诉说恨意。
    校长的神色也毫无波澜，看不出对这个答案的态度。
    校长问：“所以，你现在想不想回花都大学？”
    钟涯不假思索：“没必要了，少年时想回花都只是放不下，我现在的计划是关于京华的。”
    “所以说，你不希望我们去帮你争取参与研究生项目？”校长又问。
    钟涯坚定地摇了摇头。
    忽然，程阮山问：“你和拜乐因什么关系？为什么他非要你去花都？”
    “她么？”钟涯说，“她是我刚回华国那一年罗泰森达介绍给我认识的，罗泰森达或许早就知道自己的事即将暴露，找了拜乐因希望我以后能跟着拜乐因，可惜我当时看穿了拜乐因的来意却没答应。”
    程阮山活跃了一下气氛：“看看，有些人命中带贵人，这估计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超级英雄，你为什么不去你得自己找那婆娘解释，我跟她聊多了怕你师娘不让我上床。”
    钟涯淡哂，点头道：“理解。”
    程阮山满意极了：“孺子可教也，不愧是以后要跟着我混的。”
    钟涯从会议室出来，韩城已经等候多时了，一看人出来就抱着喊“对不起”。
    钟涯略嫌弃地把人推开，说：“没事，无心之失，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你没必要自责。”
    韩城坚持道：“不行，我已经准备了满汉全席给你道歉，就在蓓蓓家的酒店，你必须去。”
    “蓓蓓也在？”钟涯问。
    “你在她能不在？”韩城反问。
    “行，我去。”钟涯一拍手：“不过我得先回趟公寓，上回梅列特拿了她一个镯子，回去以后特地找了一个要还给她，现在在我这。”
    “啥样的镯子？不会是路易王后戴过的？”韩城随口一问。
    钟涯边走边说：“不是，路易王后那只她母亲非常喜欢所以他不会拿来送人，这只我印象里好像是他十五岁那年在拍卖会上拍给她妹妹的，可惜啊，他妹妹不喜欢那种看起来像玻璃一样的翡翠于是就一直放在储藏室。”
    韩城又缄默了，他得找个小本子记住，不能和钟涯聊梅列特的时候涉及财富问题，容易被资本主义的奢靡光芒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