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涯和韩城这顿酒喝了很久，从古板的专业课老师聊到周围的同学朋友再到搞不懂的医学理论，明明是俩准大四，愣是聊出了专家会谈的感觉。
    一开始两人还是喝啤酒，后来，在邻桌的怂恿下喝起了白酒，结果那白酒不纯，是拿当地人自己酿的白酒兑的，三两下就把两个年轻人喝倒了，在烧烤摊的桌子上趴了一晚上。
    一大清早，钟涯腰酸背痛得醒来，只见关蓓蓓揪着韩城的耳朵使劲得摇，嚷嚷着要去找韩老爷子告状。
    符野站在离他不远处，居高临下得看着他。
    他就说刚刚为什么觉得脊柱一阵发凉！
    符野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讲个故事，我拍下来了，我将把他命名为《绅士》，应该能卖给爱丽丝皇宫赚一笔。”
    “你这是在讽刺绅士。”钟涯说。
    “我是在讽刺你，爱丽丝皇宫的明日之星。”
    符野面无波澜地讽刺着钟涯，让钟涯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符野长了一张嘴，温柔知礼，但有讽刺钟涯这样一个被动技能。
    钟涯站起身，拂去身上的烧烤料，把圆桌上的竹签和酒瓶收拾整齐，又问了韩城有没有付钱。
    韩城喊：“付了！你自己付的你不记得？”
    钟涯觉得自己失忆了，看了看钱包的现金空了，想来确实是付过了。
    “你和关蓓蓓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钟涯问符野。
    “没有特地找你们，我请关小姐带我去找瑶草阁，路过这里。”
    正巧，烧烤摊的老板似乎也是早起来看看摊子，看见钟涯和韩城都还没走就说：“哟，你两醒啦？昨晚想帮你们叫朋友，结果没找着你俩手机。”
    “您费心，没给您添麻烦吧？”钟涯问。
    老板摆摆手：“没有没有。”
    钟涯回民宿换了身衣服，做了一个简单的洗漱，来到院子里，只见符野坐在石凳上，手里把玩着一条飘花的翡翠镯，正微微蹙着眉，讲着美语和人通电话，似乎是关于某种草药。
    钟涯回忆了一下，他确实有听中医专业的教授提过这一味药，不是很常见，刚好是江南一带才有。
    见钟涯出来了，符野就只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钟涯问：“怎么了？有人要找药？”
    符野点头：“你见过的，Mr。chi，当年是他帮忙抢救的罗泰森达，后来的事也是他做的收场。”
    “他啊，”钟涯回想记忆里的池先生，被手术服包裹得很严实，说着一口考拉国式的美语，比他高一点的个子，好像是，符野的私人医生。
    “我先吃点早餐，一会带你去找吧，你这张脸真的太容易被骗了，万一你把萝卜当人参带回去，那位池医生会抓狂的。”
    “嗯。”符野低头把玩着镯子跟在钟涯身后。
    钟涯随便找了个摊子喝了一碗豆浆，再要了一块当地的特色米糕，吃饱了，符野还在看那个镯子，就像要把那个镯子看出花来。
    “大哥，你看什么啊，那么认真？这镯子是哪个皇后戴过的？”钟涯说着就伸手把镯子抢了过来，在手上转了转，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不知道，关小姐的镯子，觉得挺有意思的，她看我有兴趣就摘下来送给我了。”
    “她的？那就铁定假货。”钟涯把镯子收到手心又放回了符野手上：“肯定是这几天拉着韩城逛镇子的时候买的，昨天晚上韩城还吐槽说关蓓蓓前天非要买个三千块的假镯子，估计就是这只了，不是，我的小野，我的梅列特，你不是对这些东西最敏锐吗？你看上个假镯子，说出去给人当笑话？”
    符野把镯子收了起来。
    “好了，闭嘴，爱丽丝皇宫的绅士。”
    世界名画警告。
    钟涯：“行，我不说了。”
    两人按照预定的行程去找草药，一路上钟涯时不时地看向符野，只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有什么心事。
    小镇上有三家中药铺子，其中一家是符野前边打听到的瑶草阁，另外两家一家叫灵芝堂，一家叫阳春堂。
    钟符两人先到了瑶草阁，
    瑶草阁的老板娘听不懂普通话，好在有钟涯这个半吊子水乡话符野才成功买到一味药，不过量不多，远远不够池医生的需求。
    于是，两个人只好徒步大半个镇子到了灵芝堂，灵芝堂的药材种类很多，但是符野需要的那三味储备不多，看态度也不大乐意卖，然而，符野能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在金钱的驱使下，老板把药材碎出的粉都倒了出来过称。
    从第二家出来，符野又给池医生打了电话，问能不能少一点。
    得到了一个坚定的答案，不。
    钟涯：“你们要买去当饭吃啊。”
    符野：“也差不多。”
    钟涯又一次麻木了，认命得和符野往下一家赶。
    最后这家储备量很多，是前面两家加起来的三倍，符野喜出望外，没问价格就掏卡帮老板做了个清仓。
    老板开药店那么久，真的很少遇到符野这种对当地土药材那么豪横的，一感动，送了符野二两山参说是用来补气血。
    钟涯笑了：“看看，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你气血不足，我昨天第一眼看见你还以为你被吸血鬼吸了。”
    符野没反驳什么。
    钟涯不知道的是，如果符野脱掉上衣他就能看到一个月前抢救留下的伤口，所谓的气血不足是大病初愈造成的罢了。
    韩城在民宿里通过手机和韩老爷子解释了一上午昨晚在烧烤摊醉倒的事情，他真不明白关蓓蓓去老爷子耳边造了什么谣，让老爷子准备让他回去抄《离骚》。
    钟涯和符野回来的时候，韩城像条死鱼一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喝茉莉花茶，看见钟涯左手三大包药，右手三大包药地走进来，后边跟着拿着两手空空，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的符野走进来时有一种看他爸妈逛街回来的既视感。
    韩城好奇得问什么药，符野自己说了三味药的名字，韩城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怎么了？你们家有人神经出问题了？”
    钟涯警觉得问：“为什么这么问？”
    “王婶他儿子不是出事坐轮椅了嘛，医生就说是神经出问题了，估计站不起来，然后王婶就找了土方，这会他儿子都成医学奇迹了，这三味药还是老爷子帮忙找的，所以我记得特别深。”
    韩城无心得说，钟涯却逐渐把目光投向了符野，符野垂下了眸子，刻意回避着目光。
    钟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记得梅列特家族有一个遗传病，类似于神经萎缩，梅列特夫人在临死前貌似就病发了，坐在轮椅上，穿着华丽的大裙子，露出惨白的微笑，但就算在断气后也保持着端庄美丽。
    “梅列特你朋友是什么个症状？要不我帮你去找王婶要方子？”韩城热心得问。
    符野用余光偷看了一眼钟涯，然后毫无波澜得说：“没有，家里的医生喜欢搞点研究，他听说我在这里就让我顺便给他带回去。”
    “哦，好老板。”韩城还朝符野竖了一个大拇指。
    符野和钟涯进了屋子，钟涯拿了一个纸壳箱子把药材打包好，说：“应该会有人来接你吧，开车来？”
    “嗯，下午三点。”
    符野双手插着外套的两侧的衣兜，垂着眼帘一直不敢正视钟涯。
    钟涯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家什么情况，你也没必要那么防我，我老本行就是学医你说你什么样我看不出来？你找这些药的时候我就猜到一点了。”
    “这确实是你想多了，我没发过那种病，只是池先生想先备着而已。”
    “哦，听你的。”
    显然，钟涯对符野的解释很敷衍。
    “钟涯，别摆这种态度。”
    钟涯无奈得将手抚上符野的单薄的肩膀，说：“小野，梅列特，十四岁那年我能接住你，那么你就该明白我是可靠的，我不太希望忽然听到关于你葬礼的消息。”
    “你大概多虑了，我还算不错，四十年内你大概听不到关于我葬礼消息。”符野反驳道。
    钟涯给了符野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明信片和信，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你原谅我，没必要和我划清界限。”
    符野想过现在这种场景，从他答应和钟涯一起在这个古镇里游玩的那一刻就想过。
    说白了，都是他自找的，不回明信片的是他，逃避电话的是他，忽视邮件的还是他，这么做的原因他心知肚明，他也明白他不该和钟涯待那么久，可答应和钟涯同游的是自己，一直待在这的也是自己。
    他根本没办法铁石心肠，也没法阻止自己。
    符野妥协了，缓缓地说出了一句鸢尾国语。
    “好，答应你，我保证，钟涯。”
    钟涯也用鸢尾语回应他。
    “是的，信任我，任何时候。”
    韩城发誓，他就是路过，仅仅是路过，然后习惯性的惊鸿一瞥，于是就看到了钟涯和符野抱在一起，说着鸢尾国语，他不大听得懂，但能感觉到两人的情绪都上来了，保不齐下一秒还亲一口那种。
    还说没关系？还说只是朋友？哇塞，骗子！
    韩城掏出手机，给关蓓蓓发了一条信息。
    “散了吧，你钟哥就是盘蚊香，你不配。”
    三秒后，关蓓蓓回了一个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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