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说文现在已经不纠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如果他一直待在这个原始的地方，他就一直原始地活着，如果叶里傅愿意放他回归现代社会，那也不错。
    去到普林斯顿，回归让人伤脑筋的社交，但也得到了随时能见到家人朋友的权利。
    “好，三月，我还没见过春天的普林斯顿。”
    叶里傅扬着眉毛又说：“我带你去普林斯顿，一方面是那边东亚系那群人对你有兴趣，另一方面，林，你得找回一些你弄掉的东西，打个比喻，他们是你的理想，也是你灵魂的碎片。”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有找回他们？”林说文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他的理想，他的希望，他的生机，不是早就被还回来了吗？
    叶里傅摇摇头：“早得很，林。”
    林嬖回来了，带了很多肉和菜，她一个人都拿不完，还叫了个帮手。林说文记得那个姑娘叫霍榕，是个beta，跟了林嬖有八年了。
    “说说，醒了？姐姐这有你喜欢的零食，小榕那里有糖，快过来拿。”
    林说文一愣，心想，这也是他刚刚找回来的林嬖，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她了。
    “阿姐，别这样，我已经二十八了，阿愚都很大了。”林说文无奈地笑了。
    “所以——”林嬖把手里的纸袋放在地上，从里边不断地抽出零食：“所以姐姐给你买的是大号，看，加大版薯片，加大版牛肉干，加大版爆米花。”
    她又转身去霍榕手里的纸袋里掏：“等等，我还买了跟你脑袋一样大的棒棒糖，上面那个小兔子跟程阿愚太像了，我觉得你肯定喜欢……”
    林说文：“……”
    林嬖没找到糖，又拉着霍榕回车上搬剩下的东西，她笃定那个大棒棒糖肯定在车上，结果她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下了车，又把纸袋全都拆开都没见到那个糖。
    她一拍脑袋：“坏了，肯定忘在超市了，开玩笑，四十刀——”
    林说文才不相信林嬖会对四十刀感到懊恼，她或许只是因为没看见期待已久的画面——大概就是他抱着那根脑袋大的糖笑个不停。
    事实上，就算真拿到了那糖林说文也笑不出来。
    拜托，那么大一根糖，他只能供给叶里傅的耶稣像。
    林说文安抚着抓狂的一直喊着要回市里拿糖果的林嬖，剩下的人都在清理着食材，准备着晚上的露天烧烤。约莫十五分钟后，林嬖终于放弃为了一根棒棒糖开夜车的想法，就在这时，被叶里傅邀请的人来了，大多数人林说文都不认识，除了一个向弥蕊。
    向弥蕊，拿着一个脑袋大棒棒糖的向弥蕊，一个朝他喊：“林老师，你看！大——棒棒糖，我当时一看见上边的小兔子就觉得它像阿愚，林老师！送给你！”
    林说文：“……”alpha的审美都是一样的吗？
    最后，林说文勉强挤出一点笑，收了棒棒糖，把它带回了房间。他认真看了上边那只兔子，可以说除了大眼睛外和阿愚没一点像的，也难为两个不认识的alpha在这种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林说文没和附近领地的人打过交道，但这些人和叶里傅很熟，和林嬖也很熟。林说文就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到一边去处理食材了，他做菜的技术不行，但是至少能把食材处理得很漂亮，程经籍曾经说过他做的菜就是纯纯的“中看不中用”。
    他正切着彩椒，身边忽然蹿出来一个向弥蕊。现在这个月份这里的天气还是很冷的，虽然房子里点了壁炉，但林说文还是穿了很厚的一件外套才能走出卧室活动，但向弥蕊就穿着一件暴露胸脯的吊带，不过臂弯上又围了一条皮草，总之，很有偶像包袱了。
    “林老师，你，给老板打过电话了吗？”
    林说文一猜就知道她要问这个，手上的动作都没停：“打过了，也聊过了，他没什么问题，一点点提点就行。”
    “好嘞好嘞。”向弥蕊搓着手又扭扭捏捏地问道：“那林老师，我问你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啊，就是，你身体好了以后，你会不会说，就是，不需要程哥了，就是，跟他分开什么的？”
    林说文切彩椒的手不禁重了几分，他没想到是这么敏感的问题，也是个他实实在在没想过的问题。他跟程经籍的联系起初是一本结婚证，是一块标记，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向弥蕊说的分开能是结婚证被收回，是标记被洗掉，是从此两人结束同居关系，程经籍可能会留在那座种了枇杷树的房子，而他应该会搬回他学校附近的公寓，又或者去学校配置给他的公寓里，这样算分开吧。但是，仔细想来，阿愚呢？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能洗掉的标记或者是能回收的结婚证……
    “这是他在纠结的问题还是你们？”林说文又开始切那些厚实的彩椒。
    向弥蕊哑了，林说文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才合上张开的嘴说：“其实是我和赵哥他们聊起来的，程哥哪有空想这个啊。我们是觉得，你会是这种……挺薄情的。”
    “哈。”林说文哼笑了一声，他感觉很久没有被“薄情”这个词形容过了，“我跟他连情都没有哪里来得薄情，我没有糊涂到把感情和责任感弄混。你感受过被信息素操控吗？你觉得信息素的胁迫和感情是一回事吗？不要把冷静当薄情，挺没意思的。”
    向弥蕊啧了一声，替程经籍辩解说：“那是你觉得那是责任感，我感觉程哥对你是有感情的啊，你看你走了那么久他还记挂着你，他接到你打过去的电话是不是特别高兴？”
    林说文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菜刀，因为菜篮子已经空了。他转过身，双手撑在流理台上往后一靠，对着向弥蕊叹了口气：“你以后谈恋爱小心一点吧。这个世界上的廉价爱情挺多的，就说他，程经籍，你的老板，他对戚尔雅，对徐今释，哪个听上去不让人感动，但最后他就会发现，他自己并不是非她们不可。”
    “你是他很好的一个朋友，可以说比以往的每一个朋友都要好，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代替他来问这种私人问题。弥蕊，这个问题不是他苦恼的，所以他从来没有问过我。在我失联的半年里，他给我发的三千条消息里没有一个字是明示或暗示这个问题的。又或许他觉得这个问题还不到谈起的时候。总之，我觉得，也希望这种问题是他自己来和我谈，只有亲自得出的结果才能让自己心服口服。”
    “他成长为人的路很长很慢，他得独立，他的学会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廉价的感情不仅仅是对别人的伤害，更是对他自己的，你们或者我都帮不了他。”
    “我三岁的时候养过一窝小鸡，孵化前我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帮他们破壳，结果我看见那只蛋的兄弟姐妹都破壳后就忘记了妈妈的话……结果可想而知。我们总是爱忘记一些我们明明知道的道理，所谓关心则乱。你能明白吗？”
    向弥蕊扁了扁嘴，叹了口气：“好吧，我多管闲事了。林老师，你真的很爱说教。”
    “是吗？”林说文弯了弯嘴角：“职业病吧。好了，我当你今天没有问过我这么敏感又没意义的问题，先出去准备烧烤吧，多穿件衣服，怪冷的。”
    林说文端着切好的彩椒出去了，留在原地的向弥蕊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那天晚上的烧烤，向弥蕊还是替程经籍拍了很多林说文的照片，拍完以后又细细地挑出来，把有叶里傅的都挑出来。她可不想让她可怜的老板在国内带孩子的时候还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omega和他的主治医生在国外的烧烤架上有说有笑的。
    她很难否认，林说文跟着叶里傅以后变得不一样了，庸俗一点来说就是更好看了。整个人就像是枯木新生的嫩芽，笑一笑就像是风，能吹过任何人的脸但是终究不属于任何人，这好像才是最初的林说文，要比半年前的那个脆弱的omega好太多了。
    向弥蕊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叶里傅的房子的时候，林说文主动拿了一大叠照片给她，并笑着说：“不是拍了很多照片要给他看吗？这些也一起吧，正好也省得我让人出去寄了。”
    哦，天哪，被抓包了。
    向弥蕊羞愧难当，红着脸收了照片就跑了。
    她在表姑的房子里窝了两天，去了一趟市里把照片全都寄了出去，她还是决定把跟叶里傅有关的照片寄回国，当然，林说文拜托她转交的照片也一起寄了回去。从市里回来的路上，她路过了叶里傅家的海滩，站在高出远远地看，就见叶里傅正在浪里教林说文如何控制冲浪板。
    这个时间点浪还不大，就适合林说文这种初学者。
    她看见林说文狼狈地掉进海里好几次，又被叶里傅捞起来，他喘了几口气，又抓着冲浪板继续。冲浪毕竟是季节性运动，他似乎执着于趁着这次机会学会一切。
    是了，程经籍说，林说文就是个极其倔强的人。
    向弥蕊向天看去，阳光正好，雪好像也不会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