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恭喜你完成第一疗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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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美国东海岸总是被飓风光顾。
    大风卷起大雨打向人类的居所,轰隆作响,紧闭的门窗被敲击,因为不是人,所以可以这样不礼貌,所以也没有人会给他们开门。
    林说文就是在一个恐怖的雨夜醒过来的,他来不及思考自己睡了多久,也没法思考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昏黄的灯光,灯光下是个金色头发的男人,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看起来好像是油画里的天使,然而,嘴角一弯却完全变了味道。
    这是一个光看着眼睛就能让人觉得恶劣的人。
    温暖的大床包裹着沉重的身子,林说文尝试着起身才发现手脚已经被禁锢,在被子下的身体四脚朝天,很屈辱,但要比分娩时候的样子好一点。
    金发的男人见他醒了便咧了嘴:“总算醒了,不过你也该醒了,否则我该怀疑你是个植物人,要对你进行开颅手术了。你知道吗?我不仅能治疗信息素过敏,还很擅长对付那些植物人,我救醒过好几例,他们的家属对我感恩戴德。”
    林说文想起了这人是谁。
    “艾弗里·叶里傅。”林说文迎上了他虚伪的笑脸。
    “binggo。”叶里傅的手指轻轻地弹着手中试管,平静地说道:“正好,意识清醒,我们开始实验吧,会有点难受,你要忍一下啊,林。”
    在这样的气氛下,林说文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栗,但他又有着矜傲所以拒绝在这个恶劣的医生面前表露任何的恐惧和软弱。
    叶里傅把试管上的软木塞拔出,一股奇异的香味立即向四周弥散开来,接着发狂一般向林说文攻击去。那是alpha的信息素,浓度很高,林说文只是闻见了就让浑身的细胞开始崩溃。
    一秒,两秒,三秒。
    窒息感,撕裂感,腹部的绞痛,以及生命的抽离。
    他尝试着睁开眼睛,但就算睁开了眼前也是一片黑暗,想开口说话,但鲜血立即溢满了他的咽喉口鼻。
    要死了吗?就,见不到任何人了吧?
    在意识再度消失前,他又听到了那个美国人恶魔般的低语:“这么一点点都接受不了吗?那还真是麻烦,只能把这个麻烦的标记洗掉了……”
    林说文第二次恢复意识就是在叶里傅在亲自操刀帮他去除脖颈后的标记的时候。当手术刀刺进腺体的一瞬间他就从静谧的很暗里被抽离,开始直面腺体被捣烂的疼痛,他疼到想要尖叫,想要扭曲,但他的嘴巴被塞住了,手脚也被绑在手术台上。
    他趴在手术台上,可以感受到有人一直压着他的后脑勺,也能清晰感受到那些锐利的仪器在他的腺体上游走,这种痛要比任何一种痛都要来得猛烈,甚至要强过分娩。
    是了,否则为什么那么多的omega宁愿被信息素禁锢一生也不愿意洗了标记还自己自由。
    他不知道那天的腺体手术持续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叶里傅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全程保持着清醒,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死是活,他听着叶里傅哼着歌,脑海里的念头全部关于死亡。他想,杀了他吧。他又想,不能死啊,阿愚还在等他呢。
    终于,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梦境还是现实,他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腺体被剥开,又会看见自己身上插满了充斥着红色血液的胶管,有时睁开眼会再经历阿愚出生那晚,可是他的身边没有程经籍,没有方相娜,更方慈诠也没有蒲研,他只能感觉到疼,无穷无尽的疼。有时候他又好像回到了十八岁那年,被一次又一次地淹没在大海的味道里,感受浑身的血液倒流,感受生命被抽离。有时候一睁眼,又看见恶魔一样的叶里傅正满手是血地对着他笑。
    在混沌中,他感觉耳边总是有人在唱歌,有的时候是温柔的情歌,有的时候是古典的歌剧,有的时候是教堂的唱诗……
    滴滴答答,是钟表的歌。
    当午夜十二点,时针与分针彻底重合,林说文终于坠入了那片想要吞噬他的大海,海水灌进他的耳鼻,他的嘴中只能吐出气泡,他越沉越深,最终再也见不到透进海里的阳光,一切归于死寂。
    他好像回到了刚记事的时候,他牵起妈妈温柔的手,带她去看某条巷子里盛开的槐花。
    在新年的烟火中,父亲板着脸把他抗上肩头,俏皮的姐姐把烟火在他面前点燃。
    还有好多人,好多人,在他的眼前走过,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在那座巨大的四合院里,承载着他最重要的童年。
    他又回到了那间和姐姐一起生活的小平层,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去超市买菜,一起回家做饭,他都忘了,自己这个被程经籍天天挖苦地手艺就是跟林嬖学的。那时候他多大来着,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反正不小了,林嬖带着他去超市还要给他买糖,找不到他还要去广播找人。
    “林说文小朋友,林说文小朋友,你的姐姐在收银台等你——”
    那是林说文现在想起来都会羞耻的程度。
    再后来,林嬖的身边有了叶书因,他回到了四合院,面对抬头就能看完的四四方方的天,明明是大学生却仍旧被勒令每天回家,因为家离学校并不远,因为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参与集体宿舍。
    小外甥出生的时候又白又胖,抱在手里沉甸甸的,林嬖让他给刚出生的小外甥起名字,他冥思苦想了三天,说,就叫林又岐。
    林又岐刚满周岁就被养在了四合院,被养在了许荞禾身边。林说文是看着林又岐长大的,看着他学会走路,看着他学会说话。
    海水再一次灌入林说文的口鼻,他的耳边婴孩的哭泣声越来越明显。像小猫咪一样的哭声,不是林又岐,而是他的阿愚。
    轻飘飘的,柔软的,带着新生草木的清香,会用小小的手去碰他的鼻间。
    一阵强光打来,林说文又听见了——
    “说说,你回来了啦?”是许荞禾,她总是在家里坐着,准备好热汤热饭等他放学回家。
    “说说,回来了?”是林嬖。那段时间他在准备高考,虽然他早就被保送了,高考也就是增加一种经验。她仍是很重视,也学着记忆里的妈妈准备好热的饭菜在家等着放学回家的弟弟。
    “林老师,回来了?今天累不累?”是……程经籍啊。那段时间,阿愚还在他的肚子里,还是个安静的小鼓包。程经籍总爱问他,累不累?想吃什么?要不要我去接你?你还好吗?
    耳畔的嘈杂越来越响,当一切的笑脸和关怀化作泡影散去,最后显现在他的眼前的又是那个纠缠了他近三十年的人。
    林解啊,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让人一丁点儿也恨不起来。
    当林解也消失后,他的大脑忽然充斥了许多事情,从小到大,方方面面。
    林说文想,既然你把我的东西都还回来了,那我也就……原谅你了。
    十二月的东海岸,阳光正好,没有飓风,没有阴霾。林说文终于从无尽的混沌中一步一步地走回了现实。
    手脚没有被束缚,口鼻没有软布也没有氧气管亦或者氧气罩,身上是柔软的鹅绒被,眼前是亮堂堂的一个大房间,转头就能看见阳光透进来的飘窗,闭眼又能听见窗外的涛声。
    他不讨厌海,反而很喜欢金黄色的沙滩,微咸的海风和海边和煦的阳光,即使每一次在混沌时要杀死他的都是海。
    他掀开被子,尝试着下床,但当双脚碰触到木质的地板时他就因为太久没有下过床而摔到在地,结结实实的,很疼。在他尝试着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叶里傅抱着一只灰黑色的小狼崽进来了,没有搀扶他,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林。”叶里傅将狼崽子放到了地上,任凭着它慢慢地走向林说文,“记得我是谁吗?林。”
    狼崽子呲着牙发出一阵阵低吼,它对他有着敌意。林说文镇静地看着它,也做好了虽然自救的准备。叶里傅是个疯子,养的狼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确信这一点。
    “凯文,一边去。”叶里傅开口把狼崽子赶到了一边,又问林说文:“林,还不起来吗?十二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凉吧?”
    林说文心头一颤,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
    叶里傅绅士地弯下腰,向他递出布满细碎伤疤的手:“没办法自己起来了是吗?这也太狼狈了吧?”
    于是,他的那只手就这样被林说文无视了。林说文想,自己并不需要他的手,现在不是夏天时候的被疼痛剥夺的行走能力,只是肌肉太久没有活动而已。
    叶里傅就那样笑着,保持着绅士地样子,欣赏着倔强的病人从冰凉的地板上一点点站起来,好几次要摔倒,又惊险地稳住了,最后稳稳地站在他的面前。
    “啊,恭喜你,度过了你的第一疗程,林。你的明天,光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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