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场面林说文并不惊讶，相反，这个局面就是他和林嬖的杰作。软的许宴宜已经不吃了，现在只能试着把所有话拿到明面上来说，甚至用到了争吵，在他眼里，争吵是解决问题的最后途径，也是有效途径，如果再没有用就不用再劝。
    腹部的痉挛带来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红婶关切地问他要不要去医院？要不要热水？他统统摇头拒绝了，他现在只想靠着程经籍，让程经籍的信息素包裹着自己才会感觉舒服些，他相信这是任何药物都没办法带给他的。
    餐厅里的争吵传到了院子里，许宴宜的哭喊，许酬廷的暴怒，林嬖对温华年和许宴宜的威胁林说文都能听到，唯独听不到温华年的声音。
    整个院子里，只有程经籍这双经过专业训练的耳朵能听见温华年的话。那是个极具绅士风度的alpha，就算吵架也“温文尔雅”。程经籍记得徐今释曾经说过，让omega挡在前面的alpha都是垃圾，想来她就是这样的垃圾。
    林说文的手越抓越紧，程经籍的手下意识地去摸他的头，去抚他的背，才发现他整个人抖得厉害。
    “真的不去医院吗？”
    林说文依旧倔强地摇头。
    院子外又传来熟悉的引擎声，程经籍一抬头，果然是廖彧槐回来了。他看上去是刚刚经历了很伤脑筋的事情，疲惫又烦躁。
    “里面怎么了？”廖彧槐直接问院子里的三个人。
    “温华年来了，我姐姐也在，吵起来了。”林说文咬着牙说。
    “你又怎么了？”廖彧槐的语气很冷漠，“不舒服就别在这吹风，不想跟事情扯关系就去虞家先待着。”说罢，他就对着虞家的房子大喊了一声“虞陆珂”。
    虞家二楼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小珂探了头出来，廖彧槐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颔首，他便意会，点头如捣蒜。
    廖彧槐在进家门之前，又说了一句：“你还是不要掺和这些劳什子的事情了，好了没人谢你，坏了就全都会来怪你，我的建议是，能回南省就赶紧回南省吧。”
    小珂出来了，还带着他家里的帮佣一起，说：“说文哥，程哥，你们先进来吧，红婶你……”
    红婶很有自知之明，佝偻着腰说：“我得回去，出点什么意外也要有个清醒人在。”
    程经籍扶着林说文的头，小声地问：“林老师，你能自己走吗？”
    林说文虽然点了头但久久没起来，程经籍只好把腰一弯，将手穿过他的腿，将他整个人抱起。
    杭城一月底夜晚的气温很低，他们刚刚出来得急，穿得也单薄，因为一颗心一直吊着也没感到有多冷，这会儿进了暖和的虞家才想起刚刚寒风刺骨。
    虞家的长辈今天也不在，就剩小珂和帮佣在家。小珂把屋子里的暖气调高了一些，又叫帮佣去煮姜茶。
    林说文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头枕在程经籍的腿上，眉目紧蹙，脸色煞白。小珂看了他好几眼，反复问了程经籍好几次“说文哥真的没事吗？”
    程经籍每次都是摇头，他也觉得林说文这情况太吓人，但林说文一口咬定自己没事那他就信任林说文。别人也就算了，这是林说文，他是最有分寸的人，也是会对自己身体负责的人。
    姜茶好了，程经籍拿了一杯，小珂自己也拿了一杯，林说文没要，于是他那杯就被闲置在了茶几上。
    小珂两手握着姜茶杯，叹着气说：“我听到你们那边在吵，但是不太敢看，孙妈也说不要掺和，如果不是廖叔叔叫我，我也不知道你们在下面。我多嘴问一句，怎么样了？”
    程经籍也知道即使在一个院子里，三家就是三家，他一个“外人”也不敢多说，只能摇头。
    小珂低着头说：“好吧，其实我也不敢知道太多。就是有点担心宴宜姐姐，也不是说温小姐不好，我以前的阿妈说过，无论是谁，这么不顾一切地爱一个人是很危险的，她说的，人还是要自私一点的。”
    程经籍斟酌片刻，说道：“其实全身心地爱一个人没错，但是你宴宜姐所托非人，如果确定对方是好人，不顾一切也没问题。”
    小珂茫然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对面是值得托付的人？”
    程经籍直言：“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啊，这就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的目的。”
    小珂又问：“可是宴宜姐和温小姐不是也认识很多年了吗？她觉得温小姐是值得托付的人。”
    “那是因为温华年太狡猾。”程经籍辩解说。
    小珂又说：“所以，对方也是会骗人的，如果对面很厉害，我不知道对面是不是也像温小姐一样狡猾厉害，所以我觉得还是得为了自己。”
    程经籍沉默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对徐今释的执着和许宴宜对温华年的执着到底有什么不同？
    林说文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手一撑从沙发上坐起，整个人还很虚弱，一手扶着额头一手去要水，程经籍拿了茶几上的姜茶给他，他没喝，就拿在手里。
    “赌徒而已。”林说文只说了这四个字。
    虞家的大家长也回来了，虞老爷子一进门，把身上的大衣交给帮佣，还没看见客厅里的人就问：“隔壁怎么了？我好像还听见了林嬖那混丫头的声音。”语气就像是村口看戏的大爷大妈。
    待他看清了客厅里不止他们姓虞的以后立即正色道：“说说和小程也在啊？你们家那边是怎么了？你们姐姐特地回来耍酒疯？”
    林说文虚掩着小腹把事情前后大略说了一遍，虞老爷子一听惊奇道：“呦，温华年还在这呢？我在老王头他们院里下棋都知道他爹已经在医院宣告死亡了，他还有心情在这吵架？”
    “啊？”小珂眼珠子一转，略显尴尬地提议说：“要不，我，我打个电话，告，告诉她一下吧？这种事挺重要的。”
    客厅里的四个人意味不明地望着他，他喉结一滑，头微微地往前一探，问：“我去了？”
    虞老爷子一句话没说，程经籍他们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小珂抿着嘴，走一步说一句“我去了？”，走到电话面前他就飞快地拿起话筒，拨了许家那边的座机，电话通了以后也没问接电话的是谁，直接说道：“哈喽，我是小珂，嗯，就是，能不能帮我告诉温华年小姐，他，他爸死了。不是，我没骂她，她爸爸真的死了。”
    客厅里的其余四人：“……”
    林说文向来是很佩服小珂的语文的。
    电话被对面挂断了，小珂转过头委屈地看着众人，说：“是廖叔叔接的电话，他叫我不要骂人。”
    虞老爷子沉思片刻，提议说：“要不我亲自过去说吧，总这么吵下去扰民不说，要是你姐姐火气真上来，把那些小鸡崽子打残了怎么办？”
    程经籍脊背一凉：“林嬖姐，真，那么残暴？”
    虞老爷子顺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阿嬖啊，不来继承我们的衣钵可惜了，就说我们家这群混小子混丫头，除了阿代和阿题，她一次能打两个。”
    程经籍又是一阵恶寒上身，想起那次在机场，想起那时候林嬖那个藏着刀的笑，还有那个好像能捏碎万物的手，感觉自己好像捡了一条命回来。
    许家的争吵打闹声越来越大，虞家的窗口开着那声音便隐隐约约灌了进来，虞老爷子又下了次决心：“不行，我得去劝劝，老许那高血压呦。”
    虞老爷子决心要去，小珂也不放心他这老头就跟着一起，林说文也像去看看，程经籍看他这站都站不直的样子不放心他再去，奈何他这个小胳膊拧不过林说文这个大腿，只能在他后边跟着他。
    他们这四个人一前一后地刚到院子，许家大门就冲出了两个人，是披头散发的温华年紧握着许宴宜的手冲出来，她就像是个英勇的骑士在带她的公主逃出魔窟。
    林嬖的声音高傲地响起：“许宴宜你这家伙，我告诉你，你今天跟她走了，这辈子都别回来，我去你的傻逼！”
    许宴宜的脸上泪光闪烁，她义无反顾地跟着温华年往外冲。
    许酬廷在喊她“阿宜”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许宴宜。”林说文忽然喊了她，他的声音还是虚弱的，但唯独他让许宴宜停了脚步。
    “许宴宜，你真的考虑好，去到一个能想到找人强暴一个已婚omega的家庭吗？”
    林说文扯开了遮羞布，这个秘密在许家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所有人都顾及着许宴宜和温华年、林说文三个人的关系没有捅破。
    许宴宜听完，粲然一笑：“那是她爸爸的决策，跟她没有关系，她过几天会来替她爸爸真诚地向你道歉，你什么损失都没有，这还不够吗？”
    林说文浑身的血都凉了，当一个omega能对另一个omega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她又还有什么救呢？
    “还有，林说文，你真该死。”许宴宜忽然恶狠狠地说道：“怎么就是你活下来了？怎么不是林解活下来了？你这种人怎么还不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