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期的林嬖真的是个张狂的人，梳着最甜的双马尾，穿着最干净整洁的校服，打着最狠的架，骂着最凶的人，好在成绩始终名列前茅。
    学校的校长和爷爷是旧识，平时喝茶的时候会委婉地说上一句“阿嬖真是跟颂风上学时候一模一样啊”，这话一出，林嬖放假回家就去跪了祠堂，还挨了爷爷一顿戒鞭。
    爷爷问她：“知道错了吗？”
    林嬖咬着牙，忍着疼说：“知道。”
    爷爷又问：“下次还敢吗？”
    林嬖：“敢。”
    总之，她就和她父亲当年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中学六年，她上学时敲打别人，回家又被爷爷敲打，好在到了大学时代就收敛了。后来，林嬖也成了林颂风一样的人，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野心家。
    林说文有的时候在想，基因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让林嬖变成了林颂风的模样，但他却木讷愚钝，没有骇人的野心，也成不了他母亲那种八面玲珑的omega。
    林说文的思绪飘远了，林嬖发觉他在发呆，就敲着桌子把他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说说？姐姐跟你说正事呢，发什么呆啊？”
    “嗯。”林说文反应过来，看着姐姐，只觉得曾经那个穿着校服打架的女孩在和眼前的金发女魔头重合：“没什么，你说，我在听。”
    这回换林嬖不信任他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说说，姐姐再跟你说一遍，程经籍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程家据我了解也就那样。你这性格我也不想多说了，总之，你要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给姐姐打电话，姐姐无论怎样都会过来帮你的。”
    “我能有什么事？”林说文问。
    “你经历过什么事？”林嬖反问。
    “我现在多说了你当我在吓唬你，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见过的撕咬都是皮毛，我只能说无论是妈妈还是林皎皎，一开始都不是这样的，名利场上谁能出淤泥而不染？听话啊，遇到事情就打电话给姐姐，姐姐永远保护你。”
    林嬖一下子就正经起来，她想去摸林说文的头，但林说文下意识得躲开了，他最不喜欢林嬖的就是这一点，总把他当成当年那个给她送课本的小学生，总是自负地以为，谁都需要她的保护。
    林嬖哑然失笑，最后还是抚上了林说文的头：“好啦，别再生姐姐的气了，姐姐知道当时建议你嫁给叶荣稠是不太好，但是也是怕你被老头子和老爷子利用，姐姐向你道歉，嗯？”
    林说文不说话，只是把林嬖的手甩到了一边。
    林嬖的手在半空中悬了片刻，而后随着她表情的解冻收了回去，她拿起包起身，说：“好吧，我觉得你会理解我的。我本来还想留下给你做顿饭，现在看来，也那个刘妈做的饭闻起来挺香的，应该也不需要我了吧？”
    她对自己的厨艺向来自信，她以为林说文会因为想念她做的饭菜而挽留她，不过，这属实是她想多了。且不说她厨艺不比刘妈好，就算真的要胜过刘妈，林说文也不是会为食物动容的人。
    两人无言地回到了客厅，程经籍已经不知所踪，只有刘妈在织围巾，林嬖忽然就停下脚步，开着手机走到刘妈面前，说：“老人家，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家说说娇气，晚点我跟你聊聊他的习惯。”
    林说文脸都黑了。
    刘妈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慢悠悠地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林嬖。
    林嬖心满意足，跟林说文挥挥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林说文留在了客厅里，在茶几上扫了一眼，没发现自己刚刚喝剩的汤。
    “你那碗凉了，我给倒了，我去给你盛新的。”说着就要起身进厨房。
    林说文没让她去：“不用了，已经不饿了，我回房了。”
    客厅里又只剩刘妈一个人，她又一次拿起了她即将完成的围巾一针一线地织了起来，电视上放着冗长的豪门狗血剧，她就乐意看这个。
    傍晚的时候，刘妈正做着晚饭，门铃忽然就响了，她开门一看，是挽着包的谷雨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外，还没进门就问刘妈：“程经籍呢？在不在家？在家就让他滚出来，不在家就让他滚回来！”
    刘妈知道大事不妙，让程经籍下楼后也去敲了林说文的门才匆匆下楼。林说文开门的时候只看见了刘妈慌张的背影。
    本着刘妈一个老人家不可能跟他玩敲门恶作剧的原则，他跟下了楼，刚到楼梯口就看见谷雨把一叠又一叠的照片甩在了程经籍脸上。
    谷雨看了他一眼，他意会就没往前走，倚在楼梯上看着。
    “从结婚那天到今天中午，你被狗仔拍得是干干净净啊，你还真是他们的菩萨，知道年底了他们不容易，就让他们有机会到我这来领钱。”
    她阴阳怪气了几句后声音徒然拔高：
    “你是不是忘了，你程大少的四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是不是忘了，她徐今释身边有多少狗仔，私人行程，周围没粉丝就冲上去发疯吗？你是想拉着别人的名声跟你一起烂了臭了？你要不要数数你才结婚几天？啊？你让说文怎么出去见人？”
    忽然被提到的林说文倒是无所谓，毕竟他选择嫁给程经籍，基本上就落下话柄了，程经籍身上的槽点已经够多了，也不差什么“跟女歌星存在不正当关系”了。
    程经籍大概是今天被骂了太多回，反骨一下子就上来了，竟然开始对着谷雨阴阳怪气：“要不是你们非要我结这个婚，也没有那么多事。”
    谷雨冷笑一声：“你还有理了？程经籍，你是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啊？”
    程经籍依旧不敢对上谷雨的眼睛：“没有，我有错，难道你们就没错吗？现在这个局面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你们可真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啊。”
    程经籍说着话，谷雨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刘妈一直在朝林说文使眼色希望他可以过来劝一劝谷雨，可惜林说文没那么好心，程经籍的作为确实很不给他面子，他觉得让谷雨教训程经籍一下倒也省事。
    “啪——”谷雨的耳光应声落下，程经籍摔到了地上，头向左扭去，清脆的骨骼声让人怀疑是不是哪里脱臼了。
    谷雨的暴力让林说文心惊胆战，他第一次见识到这个omega的力量，他于心不忍，还是闭上了眼睛，在阖眼前的一刻，他又一次见到了刘妈求助的眼神。
    黑暗中，程经籍失控似的声音响起：“你们能不能尊重一次我！我三十岁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被你们揍，被你们管教，被你们控制，被你们利用，你们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们儿子？啊？在你们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林说文睁开了眼，只见谷雨拽着程经籍的头发，强迫着他直面自己。她的眼神里毫无怜悯与慈悲，鲜红的双唇透着冷漠：
    “你每次气急败坏都这么说，这么问，我每次都要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你答案。程经籍，你想要的东西需要你自己争取，如果有一天，你能够自己解决你身边的一切，那么你就可以平等得和我们对话。见过殷试锡吗？见过曲俊燕吗？你但凡哪天能成他们那样，我一句话也不会说。”
    杨试锡。
    林说文对这个人有些印象，他们婚礼的时候这个alpha也过来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上乘，在宾客间左右逢源不是世家子胜似世家子。林皎皎对这个alpha的评价是极高的，说是如果生在京圈，会是不亚于齐棹隽的存在。
    齐棹隽是林皎皎的alpha。
    林说文在心里认真分析了程经籍变成杨试锡那类人的可能，毫不意外就得出了结论：不可能。他学不来杨试锡的勤奋和城府。
    而曲俊燕呢？就大可不必了，曲俊燕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好人，因为上头有厉害的姐姐，下面有上进的弟妹，母亲又早已不在世，曲家要求儿女优秀，但因为不是顶梁柱也不必太优秀，于是就有了曲俊燕这金玉其外的样子。
    比起曲俊燕浑身套着的壳子，林说文倒是更欣赏程经籍的这种表里如一。
    “你要我怎样啊？你要我怎样！我成不了他们！你儿子我就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你喜欢杨试锡，喜欢曲俊燕，你去认他们做儿子！为什么非要要求我怎样？还有你——”程经籍忽然转头看向了楼梯口的林说文，说道：“曲俊燕多优秀？我多废物？曲俊燕还乐意要你，你为什么就不去找他？你来祸害我？我只有阿今，我一直都只有阿今！因为你，我现在连阿今都没有了，林说文你贱不贱啊？”
    林说文：“……”
    谷雨的目光也投向了林说文，现在的矛盾点转移到了第二个人身上，林说文也就不该再摆出这副看戏的姿态，他走向程经籍，每一个脚步都很重。他半蹲下来，和狼狈的程经籍持平着视线。
    “有点礼貌。还有，有些问题，我回答过你，所以我不会说第二遍。”
    他的语气太冷静了，让谷雨都重新审视起这个文文静静的儿媳妇。

    作者闲话：

    谷雨打人这事不对，算家暴的，大家千万别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