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空间冰冷的白光尚未完全从视网膜上褪去，身体残留的疲惫与伤痕带来的隐痛，都在提醒着顾魅音刚刚结束的“童话镇”是何等凶险。结算的提示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却难以集中在那些丰厚的奖励和再次获得的S级评价上。
    因为闻人彧正看着他。
    脱离了副本中那种时刻绷紧的生死环境，回到了绝对安全的系统空间，那种被刻意压抑的、若有若无的拉扯感便迅速重新浮现，甚至因为刚刚并肩经历的死里逃生而变得更加清晰和……扰人心神。
    闻人彧的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神采，带着点玩味，带着点探究，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只有在面对顾魅音时才会偶尔流露的专注。他微微倾身，靠近的距离恰到好处地突破了安全界限，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被冒犯。
    “这是第几个副本的S级评价了？算上画皮灯笼，圣玛利亚修道院，幸福小区，应该…第六个了？”他的声音带着刚回归后特有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亲爱的顾美人你说，系统会不会给我们准备点「特殊奖励」？”
    “特殊奖励”四个字被他咬得有些暧昧不清，不知指的是系统道具，还是别的什么。
    顾魅音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热意。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他想说点什么反驳或者转移话题，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最终只是微不可查地偏开了头，低声道：“……奖励不是都结算了吗。”
    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闻人彧低低地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他这种反应，没有再逼近，而是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慵懒疏离的模样，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顾魅音泛红的耳廓上。“也是。走吧，回去好好「休养」。”他刻意加重了“休养”二字，意有所指地扫过顾魅音同样疲惫的脸色。
    两人各自选择了回归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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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重新沉浮，再次清醒时，顾魅音已经躺在了自己熟悉的、柔软的大床上。窗外是城市夜晚寻常的霓虹灯光，空气中弥漫着别墅里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仿佛“童话镇”里的一切，那些狰狞的怪物、妖异的玫瑰、窒息的诅咒，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但他知道不是。身体深处残留的精神疲惫和脖颈间那丝若有若无、仿佛与某个存在产生过共鸣的冰冷怨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真实。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起身下床。冰箱里空空如也，经历了高强度的副本，胃里空得发慌。他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多。套了件宽松的卫衣，抓起钥匙和手机，决定去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
    夜晚的城市带着喧嚣后的疲惫，路灯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魅音低着头，脑子里还在不自觉地回放着副本中的片段，尤其是最后闻人彧重伤却依旧挡在他身前的画面，以及回到系统空间后，那人带着戏谑的靠近和低语……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散。
    走进便利店，冰冷的空调风扑面而来。他径直走向冷藏柜，准备拿个三明治和牛奶。就在他伸手去够货架上的饭团时，另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伸向了同一个口味。
    顾魅音动作一顿，下意识地转头。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含笑的、深邃的、他刚刚还在试图遗忘的眼睛。
    闻人彧。
    他就站在旁边，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衬得肤色愈发冷白，似乎也刚回到现实不久，眉宇间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角勾着那抹熟悉的、让人心跳失衡的弧度。
    “好巧。”闻人彧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但顾魅音分明从他眼底看到了“果然如此”的了然。“你也出来买吃的了？”
    顾魅音一时语塞，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这…明明就是闻人彧上次记住了位置，故意在这蹲他吧？！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闻人彧已经自然地拿起了那个饭团，又顺手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然后看向顾魅音购物篮里孤零零的三明治和牛奶。
    “就吃这些？副本消耗那么大，不多补充点？”他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关心老朋友，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亲昵。
    “够…够了。”顾魅音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只想赶紧结账离开这令人无所适从的偶遇。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收银台。闻人彧很自然地站在他后面，距离不远不近，但存在感极强。顾魅音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像是雪松混合着一点血腥气，又或许是副本留下的错觉。
    就在顾魅音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时，一个略带惊讶、中气十足的清亮女声从便利店门口传来：
    “小音？”
    顾魅音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利落风衣、拖着小型行李箱的高挑女子。她约莫二十七八岁，五官明艳大气，眉眼间带着一股飒爽的英气，正是他那位身为公司高层、经常出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养姐——顾媚乔。
    顾媚乔显然刚下飞机或者完成工作回来，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顾魅音身上，带着关切，然后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他身后那个存在感极强的、陌生又英俊的男人。
    闻人彧也看到了顾媚乔，他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更加彬彬有礼了些，对着顾媚乔微微颔首，姿态从容自然，仿佛只是偶遇了邻居的熟人。
    顾媚乔的视线在顾魅音微微泛红的耳根和有些不自在的表情上停顿了一瞬，又扫过闻人彧那过于淡定的笑容和两人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气氛。她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但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走上前，拍了拍顾魅音的肩膀。
    “这么晚还出来买东西？怎么不点外卖或者叫阿姨？这位是……？”她看向闻人彧，语气随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顾魅音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朋友？队友？共度六个副本有点暧昧拉扯但关系尴尬的……搭档？
    “闻人彧。”闻人彧主动开口，声音温和有礼，对着顾媚乔伸出手，“是小音的……朋友。刚巧碰到。”他省略了所有会引起怀疑的词汇，态度坦然得无可挑剔。
    顾媚乔与他握了握手，触感干燥温热。“顾媚乔，小音的姐姐。”她报上名字，目光依旧带着审视，“以前好像没听小音提起过你？”她这话是对闻人彧说的，眼神却瞥向顾魅音。
    顾魅音感觉额角快要冒汗了。
    闻人彧却笑得毫无破绽：“嗯，我们认识不久，但挺投缘的。”他顿了顿，看向顾魅音手里拎着的购物袋，语气极其自然地接了一句，“小音好像有点不舒服，我送他回去吧？”
    顾魅音：“……”他什么时候不舒服了？！别这么自来熟啊喂？！
    顾媚乔看着自家养弟那明显不太对劲的状态，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笑容无懈可击的男人，眼底的探究更深了。她没直接答应，而是对顾魅音说：“走吧，我也刚回来，顺便看看你。这位闻人先生……”
    “我就住在附近，顺路。”闻人彧从善如流，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栋高级公寓楼，语气诚恳，“而且，我也有些……「游戏」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一下小音。”他刻意模糊了“游戏”这个词，听在顾媚乔耳里可能是普通的网络游戏，但顾魅音知道指的是什么。
    顾媚乔看了看闻人彧，又看了看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顾魅音，最终点了点头：“那行，麻烦你了。”
    于是，诡异的三人行形成了。
    顾魅音走在中间，左边是气场强大、眼神探究的养姐，右边是笑容温和、却总在无形中散发着存在感和某种暧昧信号的闻人彧。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他走得如同踩在针尖上。
    直到别墅门口，顾媚乔停下脚步，对闻人彧再次道谢：“谢谢你了，闻人先生，就到这儿吧。”
    闻人彧从善如流地停下，目光落在顾魅音身上，唇角弯起：“不客气。小音，好好休息，「游戏」的事，下次再聊。”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顾魅音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被顾媚乔拉着进了别墅里面。
    进入别墅，站在玄关，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姐弟两人。顾媚乔换下来鞋，靠在玄关柜上，然后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面红耳赤、眼神游移的顾魅音。
    “说吧，”顾媚乔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和不容置疑，“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游戏」能让你脸红成这样？嗯？我亲爱的美人弟弟？”
    顾魅音：“……”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再进一个副本，哪怕是S级难度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