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圣玛利亚女子修道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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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跪拜的白色海洋中心,在那巨大“石碗”的最深处、最低点,矗立着一个相对高耸的石台。
石台上,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异常高大的老妇人。她穿着一身与周围年轻修女截然不同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红色厚重修女长袍。袍子上用金线绣满了扭曲缠绕的衔尾蛇图案,在幽绿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她没有戴头巾,花白稀疏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一个异常宽大、布满深刻皱纹的额头。她的脸上同样沟壑纵横,皮肤松弛下垂,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如同两点燃烧的炭火,锐利、冰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威严和无情的审视。
她像一尊用血与铁铸就的雕像,矗立在狂热信仰的漩涡中心,俯瞰着下方无数匍匐的“祭品”。
她就是这座活地狱的核心——院长嬷嬷。
就在顾魅音和闻人彧推开大门,被这地狱般的景象震慑住的瞬间,那高踞石台之上的院长嬷嬷,如同精准的雷达,猛地抬起了头!
她那两点炭火般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瞬间穿透了幽暗的光线和弥漫的血腥气息,精准无比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牢牢地钉在了门口两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不速之客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数千名匍匐在地的修女,那狂热到极致的吟诵声,在院长嬷嬷抬头注视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骤然——停顿!
死寂。
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死寂,瞬间取代了震耳欲聋的声浪,充斥了整个巨大的圆形空间。
成千上万个匍匐在地的白色身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最卑微的叩拜姿势,一动不动。只有她们微微起伏的背脊,证明她们还活着。
在这片由无数白色“裹尸布”构成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海中,唯有石台上那血袍老妪的目光,如同来自深渊的探照灯,冰冷、无情、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牢牢锁定着门口的闯入者。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顾魅音和闻人彧的肩头。顾魅音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他握着骨哨的手心全是冷汗。而闻人彧,虽然依旧站得笔直,脸色在幽绿光线下白得如同上好的瓷器,但他紧抿的唇角线条绷紧如刀锋,按住侧腹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死寂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石台上那血袍的老妪,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
她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沙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但这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圆形空间里,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如同神谕降临:
“迷途的羔羊……”
声音冰冷,毫无温度。
“你们踏足了……不应涉足的圣域。”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在顾魅音和闻人彧身上缓缓扫过,仿佛在评估着两件物品的材质和价值。当她的目光掠过顾魅音紧握着骨哨的手时,那两点炭火般的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疑和……深沉的厌恶。
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闻人彧身上,尤其是落在他腰间那把看似普通的匕首上时,那深陷的眼窝中,竟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锐利、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精光!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和掌控欲所取代。
“然,圣蛇之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院长嬷嬷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意味。她缓缓抬起了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指向下方那巨大石碗中密密麻麻的匍匐身影。
“看……”
随着她的动作,下方那些如同被冻结的白色身影,竟齐刷刷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极其僵硬地抬起了上半身!
数千张年轻的脸庞暴露在幽绿的光线下。
顾魅音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每一张脸,都无比年轻。本该是充满青春活力的年纪,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败。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阳光和营养不良的、接近死尸的灰白色。而她们的眼睛……
空洞。
数千双眼睛,如同数千口枯井,里面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没有好奇,没有恐惧,没有对闯入者的惊讶,甚至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虚无,如同被彻底掏空了灵魂的精致玩偶。她们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还在无声地默念着那亵渎的经文。
更让顾魅音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是——
每一个抬起头的年轻修女,在那雪白修女服包裹的、纤细脆弱的脖颈上,都毫无例外地、清晰地烙印着那个象征着吞噬与循环的衔尾蛇图案!暗红色的烙印如同丑陋的伤疤,深深地嵌入灰白色的皮肤中,在幽绿的光线下,如同数千条首尾相噬的毒蛇,在无声地蠕动、嘶鸣!
成千上万个一模一样的烙印!成千上万张一模一样的、空洞麻木的年轻脸庞!
这场面的诡异、恐怖和深沉的绝望感,足以让最坚强的人精神崩溃。
院长嬷嬷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钻入顾魅音的耳中:
“她们……是圣蛇最虔诚的侍女。”
“她们献上血肉……”老妪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却又冰冷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供养神嗣……”
神嗣?
顾魅音心头剧震!供养?用什么供养?血肉?!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些年轻修女灰败的脸色和烙印下隐约可见的、不正常凹陷的锁骨。一个恐怖的猜想瞬间攫住了他。
“她们在痛苦中接近真理……”院长嬷嬷的声音如同咏叹调,却又带着地狱的寒意,“在牺牲中……获得永恒!”
永恒?在这活地狱般的麻木和痛苦中获得永恒?!顾魅音只觉得荒谬绝伦,一股怒火夹杂着极度的恶心感在胸中翻腾。
而就在这时,站在他身旁的闻人彧,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嗤笑。
那笑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院长嬷嬷刻意营造的、掌控一切的肃穆氛围。
闻人彧微微歪了歪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深沉的厌恶和……一种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滑稽事物的冰冷嘲讽。他抬起眼,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眸子,毫无畏惧地迎向石台上院长嬷嬷那两点炭火般的目光。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锥刺破虚伪的幕布,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
“嬷嬷……”
闻人彧的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冰冷而病态的弧度。
“您说的「神嗣」……”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数千张空洞麻木的年轻脸庞,扫过她们脖颈上狰狞的衔尾蛇烙印,最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探究欲,重新落回到院长嬷嬷那张如同风干橘子皮般的脸上,一字一句地问道:
“该不会……”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欣赏着院长嬷嬷眼中瞬间凝聚的冰冷风暴。
“……是您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