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事，应证了越行舟的忧虑。
    魔界右护法登门造访，点明要晏引栖走一趟魔界，来使没有大张旗鼓，反而客气地递上拜帖，像是刻意给无乌宗留了份体面，与其主霸道的作风大为不同。
    但即便如此，逯琚仍是动怒了：“我师弟立身清白，岂能空口无凭，由着你们污他名节？”
    他从来谦和持度，很少当堂拂袖。
    “逯宗主放心，我等此行既是为”请人”，便不会委屈了琼林君。”右护法来前得了授意，态度并无失敬，但寸步不让，他添道：“宴会当日的事想必您已知悉，我界众目睽睽，明面上该有的章程得有，否则尊主也很难做。”
    逯琚一时摸不准魔尊的心思，只凝眉严色，沉沉匀声：“魔界怎么样，都没有拿我们消解的道理。”
    “我可以去。”晏引栖从珠玉帘后走出。
    右护法扫过他的脸惊讶了一瞬，早听闻有个同阿奇烈样貌相似之人，想不到竟是这位神君。
    “微光！”姚梵拦下晏引栖，“那个老家伙深不可测，究竟入了什么境界尚未可知，你不能犯险。”
    晏引栖却偏了思绪：“听说魔尊近五百岁而已。”
    “比起我们又差了多少？我是敬他，才称一声”老人家”，你别打岔，”姚梵略压低声音：“最最要紧得是旁人怎会知晓你下天庭之事？”
    “所以更要当面问个清楚，况且依魔尊的意思，我是非去不可了。”
    右护法听二人提及尊主的年纪，默默作不闻，直至触到晏引栖的视线，叉手应道：“若请不来琼林君，是重厌无能。”
    言下之意，回去定要领罚了。
    晏引栖一笑，看向上座的逯琚，“师兄，我应得。”
    “罢了，我送你，”逯琚轻叹，随后走近，“这位魔尊算来还是我们的旧相识。”
    “何人？”
    “叛出宗门的南宫烛，小心提防。”
    晏引栖面色微变。
    方出了大殿，越行舟大步流星地赶过来，冷冷瞥过右护法，转目道：“怎么不等我来了再做定夺？你纵是不允，他们也奈何不得无乌宗。”
    晏引栖摇首，“仙门承不起污名。”
    若依旧担着不清不楚地罪名，放任非议的声音，世人会以饱含质疑的目光，将无乌宗批判得体面全无，这对视清节如命的修士来说，是极为残酷的凌迟。
    “无须担忧我，倒是幻月珠的事，要劳师兄费心。”
    越行舟抿唇点头，逯琚按住他的肩，发话道：“还请转告魔尊，倘有半分欺辱之意，吾当举力相讨。”
    “不敢，”重厌俯身：“请琼林君登轿。”
    *
    宝轿稳稳停降，毡帘被掀起，黄昏的霞光填满车厢，重厌递来一条玄色帛带。
    “琼林君见谅，我界有规：异族入重地皆须暗目。”
    晏引栖接下玄带，覆着青丝，衣袖叠落便露出半臂。眼底匆匆闪过雪白的影，重厌敛首看向地面，静候在轿门旁。
    “您仔细脚下。”
    “多谢。”晏引栖搭上重厌的软甲护腕，由他缓步引行。
    蒙了双眼，听觉便更加敏锐，可闻西面池塘的游鱼戏跃、雪浪飞溅，水汽被风挟着吹过手背，凉沁沁的，树叶起声沙沙，花香亦然生动。
    至少，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呼吸里都夹杂着杀伐之气。不过魔族人骨子里的确慕强，在他们眼中，伤痕恰是荣耀的象征。
    晏引栖在此时嗅到淡淡地血腥味——从迎面而来的人身上传出，魔卫们敛声屏息的转变，昭示着他们对这个人的敬畏。
    重厌的脚步也停住，开口道：“阿奇烈将军，你这是……”
    阿奇烈的视线越过他顿了两息，随后移开，淡淡应声：“陪尊主练了练身手。”
    然而他本就负伤未愈，尊主不会无缘无故地加难。重厌没有深究，只是提醒：“将军还是好好养伤，这么折腾下去，恐怕撑不到晋升典礼了。”
    “多谢右护法关心，先行告辞。”
    阿奇烈与晏引栖擦肩而过，等身后一行的脚步渐渐远去，他转眸瞥了瞥，吩咐随卫：“你跟上去，有动静回来禀报。”
    “是！”
    晏引栖解了帛带，走进殿中，八根石柱盘亘的蛟龙铜首半垂睛目，银钩挑起厚重地赤锦缎帘，令它犹如两条蛰伏的火蛇，将青阶之上的王座围守住，与殿前分割成两个空间，只是抬头看过去，便感到威压扑面而来。
    重厌执起木槌敲了两下磬钟，乐音一暗一亮。
    片刻后自高处传来命令：“送他上来。”
    阵法浮现，重厌退步道：“尊主就在顶阁，琼林君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