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现在在哪里？”
    栀子假装自己原地变成了石雕听不见，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沈翊挑了挑眉：“谢谢你，我不吃晚饭了。”
    栀子：……
    这两人一个用苦肉计、一个耍脾气，怎么都那么难伺候的？
    沈翊深吸了两口气，失落的心情反而变好了一些，至少杜城不是故意瞒着自己不跟自己联系。他转着轮椅，在病床对面的小柜上摆弄了一下半枯萎的小洋菊，然后随意抽纸打了个底稿，打算画个花复健。栀子愧疚地叹了口气，犹豫许久，还是把微冷的饭盒带了出去，想着晚一点热一热再送过来一次。
    栀子看着他静静地坐在木柜旁，十分庆幸地做下了定论：幸好这个性格不莽。
    事实证明，这个让张局都放心的小姑娘，还是嫩了些。
    栀子一出去，沈翊便撇开了手中的画纸，转手拨通了李晗的电话。
    这段时间蒋峰刚从二丈摸不着头脑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分局最近也没有大案子，以前的案子也被迫停了下来，倒是清闲了一些。但是李晗还没跟沈翊单独联系过，怕打扰他恢复，偶尔从杜城那问两句。现在猝然接到沈翊的电话，自己却七上八下的，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
    她勉强做出了高兴的语气，干笑着跟沈翊打了个招呼：“沈老师！好久没听过你的声音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沈翊没戳穿她，含着一贯地微微放低的温柔语气，问她了一下最近工作忙不忙、蒋峰怎么样。李晗反而提起了心，“沈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沈翊缓缓地皱起了眉，杜城没有回北江？
    听着栀子的意思，她是早知道杜城的去向。有可能是张局一个电话把他偷偷叫走，更糟糕的情况是杜城成为了日出展馆坍塌事故的怀疑对象，直接被市局带走了。
    李晗听沈翊那边没出声，略含焦急地问了两声：“沈老师？沈老师？您还在听吗？”
    沈翊一回神，“没事，就是来问问你。工作群里大家大半个月没有说话了，怕你们应付不过来。”
    李晗心放了一半，深吸了一口气：“还好，上两周是真的忙疯了，但是这几天轻松挺多了。”
    沈翊嗯了一声后又安静了下来，窗外喜鹊展翅飞扑，鸟鸣声砸进了手机里。李晗嗫嚅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沈老师，您是和城队出什么矛盾了吗？”
    “没有，你多想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就骂他。现在蒋峰是队长，我肯定把全支队拉给你撑腰！”
    沈翊偏头一笑，又安慰了李晗几句，然后挂了电话，转头打给了路海洲。开头便是一句：“杜城是不是在市局。”
    路海洲哑然失笑，“不愧是沈老师，这么快就猜到了。”
    他背对着众人，眼角在西沉的霞光中微微眯起，像个精明的狐狸一般。看来张局是铁了心要瞒着杜城和沈翊，不然沈翊不可能打电话给他。
    “他怎么样了？”沈翊问。
    “我还以为……你会问他为什么会被送来这里。”
    沈翊没应。
    “他好着呢，不用担心。谢谢你没有来为难我，我也向你尽量保证，杜城能去医院接你出院。”
    “对了，他托我给你带几句话。说让你好好吃饭，多睡觉，别吃太甜。”
    沈翊淡淡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盯着眼前发了会儿呆。
    夕阳已经很黯淡了，全然拉开的窗帘都不能留住什么，映在眼前的小洋菊上，纤细的花茎在白墙上透出着垂暮。
    他若有所感地往前触摸白墙上的花影，轮椅却重重地撞在了柜子上，发出巨响。栀子闻声赶忙冲了进来，沈翊却毫无所觉，他转着轮椅打开了柜子的第二个抽屉，把杜城经常翻的那本书拿了出来，在暗淡的光下翻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杜城不能回来的答案就在这里。
    他醒过来的时候，杜城就已经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翻过了一遍，之后更是把折了书角的地方反复读。沈翊表达过对这本书的好奇，杜城也没有掩饰过，反而让沈翊没了疑虑。
    “你你你、你们，……我不想干了！”栀子哀嚎一声，抽走了沈翊手里的书，把热好的饭盒放到他怀里，“想看先给我把饭吃了。”
    沈翊抓着饭盒暖手，微笑着抬头看她：“你直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更快吗？”
    栀子一抿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际上是，我只知道他被塞进了一辆车里，张局让我原地待命。”
    沈翊高高地挑起了眉，栀子只好继续道：“是北江市局新任队长蔡枇蔡先生的车。”
    沈翊点点头，栀子伸手帮他把盖子打开，递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和一只不锈钢勺：“我告诉你了，所以先吃饭吧。”
    “不急。”沈翊没接东西，“你肯定知道什么，不然为什么不让我碰那本书。”
    栀子：……
    “我是文科生，看到编程看到数学符号就犯恶心，不行吗？”
    沈翊“扑哧”地笑了出声，没再为难她。栀子为了看住他，也拿了自己的晚餐坐在他对面吃。
    沈翊拨了拨几乎全是蘑菇的菜，手边还有一碗蘑菇低脂奶油汤——医生说他要多吃蘑菇和蛋白质，现在沈翊觉得自己前几天没随着大雨变成蘑菇也算个奇迹。他挑出几朵顺眼的蘑菇吃了，嘴角含着笑地问：“我猜猜，是不是关于邮箱的问题？”关于邮箱的那几页被杜城反复地翻了好几遍。
    栀子没理他，一直在扒饭。
    沈翊的心情不算很糟，他的脑子在此时转得飞快。“我高中同学是个白客……记得邮箱的盗号方式一般有三种。一种是黑客长期盯梢，很难抓到幕后者；第二种是连接了不知名的网络，导致病毒植入；第三种就是账号密码安全性欠妥。”他干脆放下了饭盒，“第三种情况显然不可能；在日出展馆也没有公开的WIFI，所以也被排除；所以只剩第一种情况。
    “但是这个账号明明是多人一起管理，如果要查，势必会将张局也牵连进去。但是根据李晗和分局众人的表现来看，张局应该没走。所以要么是张局有不可能参与的证据，要么就是他们追踪到了发送邮件者的IP。”
    听到这里，栀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您的意思是，有黑客冒充杜先生的IP发送了邮件？”
    “不一定，也许是有人本身就在日出展馆，只是隐瞒了自己的行踪呢？”他拿起了刚才画了一半的雏菊，翻到背面，把纸张拍到桌面上。然后微笑看向栀子，栀子不自觉地抬起头，然后放下自己的饭盒走了过来。
    回字型的走廊、曲折的木梯间，围出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堪堪塞下了一架钢琴。一束灯光从画面的角落打下，微微照亮了一直呆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本来才应该是这场闹剧的主角。
    栀子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沈翊规则性移动的画笔，结果他只是画出了个背影，顿觉有些失落。
    “您也没看到他是谁吗？”
    沈翊却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记不记得我把刚才那本书翻到哪页了？”
    闻言栀子霎时出了一脑门的汗，她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去把那本被她合上的书拿了过来。“对不起啊沈老师……”
    沈翊看了她一眼，哗啦啦地把书翻到了被反复折起展开的地方，然后递给她看了页眉，“杜城写的。”
    正是新章节的开头，页眉有很大的空白处。杜城在这里用劲瘦的字迹写着：“路海洲在日出展馆。”
    栀子眯着眼睛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话头又被沈翊抢走：“而这个消息你也知道，因为你是张局派来的。我就想问你们一句，瞒着我有意思吗？”
    栀子嘴角僵了一会儿，小心地觑了一眼他平静深邃的眸子，而后缓缓地蹲下，把头埋了下去：“沈老师别打我。”
    杜城看起来早就知道当前这个局面，不然沈翊也不会刚好在这时候看见这句话。
    沈翊拿起炭笔，在纸张上对着路海洲的头狠狠地划了一笔。骤然加大的气力碰上了磨砂质地的桌面，直接戳烂了不堪重负的纸张，炭笔也从中间腰斩。崩断的碎屑洒在了纸张上，撕裂和破碎骤然撕破了原画的平静，画中的展馆仿佛下一刻便会坍塌成碎片。
    栀子心惊肉跳地抬起头，试探着说：“沈老师，其实……杜先生也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哦不他就是故意的——但是他是为了……”
    “为了进监狱。”沈翊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上这幅画，凉凉地道。
    栀子悠悠地闭上了嘴，她发现了，这位先生虽然脾气很好、长得很帅、非常温柔，但是生气就会无差别地冷嘲热讽。
    “我明白你的意思。”半晌，沈翊终于转开了轮椅，去把病房的灯打开，阴暗的房间骤然明亮得有点晃眼。“如果杜城之前就告诉我这件事，那我绝对不会让路海洲有机会把他带走。但是他想反将路海洲一军，所以才选择现在告诉我。”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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