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床头的刘茗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平宁地讲述完了那天的真相。顿了顿，她主动问道：“王琦怎么样了？”
    杜城还以为她要问瞿唯，听到此有点意外：“还在ICU，情况不太稳定。”
    听到这，刘茗怔愣着点了点头，然后眼睑不自觉地往下垂，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
    杜城等了一会儿，迟疑道：“你能跟我们讲讲你知道的关于你……呃，关于刘褚的事情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
    刘褚会从人贩子的手里买那些女孩子，然后给那些有一些特殊癖好的客人玩耍。当女孩儿得了病之后就杀掉，再把她们埋在红园的墙根下。为了不被那些还活着的女孩子策反，他们也在一个武器室里准备了毒气，只要这个武器室被打开，机关没有关闭，整个房子就会在十五分钟后被炸毁。
    当警察到达红园的时候，她们还在里面。按照刘褚的德行，肯定会把她们两个拿去祭天。她想了许久，也只想到了那个地道。——只要闭气进去，还是能撑一会儿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王琦？”杜城皱眉问道。
    “因为我不想她活着。”
    刘茗勾唇笑了起来，“如果她在ICU没醒过来，请务必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
    沈翊抬起了头：“真的吗？你真的会因此而高兴吗？”
    刘茗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王琦明明自己是只蠢羊，却也用袁小晴那样看蚂蚁的眼神看自己，真的是令人恶心。
    虽然她是真的要来帮自己的，但是她同样也很可恨。
    沈翊俯身下去，跟她垂下的目光对视：“她在你心中只是那么地令你憎恶吗？”
    “还是说，她太美好了，你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全部？”
    刘茗一震，在沈翊审视的目光中疯狂地想要逃离，但是身体又告诉她现在不能露出胆怯。她像只笼子里的困兽，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她太美好……吗？
    王琦那双明亮又带着稚气的眼睛里好像承得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能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辉。可是，自己真的能攥住这样的明星吗？
    刘褚绝对会在这次围捕中落网，那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绝对会被警方知晓。如果王琦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肯定会像袁小晴一样对自己避之不及。她已经经受过一次付出信任的苦头，自己绝对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头。
    但是……但是……
    她看着王琦自己冲去了厨房，暗暗捏了捏拳头，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是自己在找死。
    黑洞洞的洞口被王琦打开了明灯，刘茗咬咬牙，闭着气跳了进去。然而，她张着口喊了一句：“王琦，闭气！这里有毒气！”
    灌进来的空气让她一下子泫然欲呕，但是她还是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软在了原地的王琦的嘴巴。但是王琦还是吸入了太多的毒气，她一睁眼就全是眼泪，然后扒下了刘茗的手，自己在一旁蜷成了一团。
    刘茗心中一凉，慢慢地缩回了自己的手，然后看着王琦背着自己不停地在一旁吐着，一直到身体开始抽搐，然后再慢慢地平宁下来。
    刘茗突然神经质地漏出了一声笑，而后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却怎么都压不下自己的嘴角。眼泪却一直像泉水一样往外冒。
    王琦一定是恨我到了极点才会扒开我的吧，我这样的人，最后也只为了自己着想，把救自己的人推进了火坑，让她帮自己清洁了致死的墓穴，然后再假惺惺地去帮一下忙，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这些故事她没有告诉沈翊他们，因为，他们也没必要知道。
    病房又变得空落落的，外面下起了微凉的秋雨，梧桐叶子被打得闷响，像是一颗垂老的心脏在莹冢前默哀一般，既痛楚，又凄凉。
    *
    杜城抬手敲了敲沈翊办公室的门，看着窗外出神的沈翊回过头，抬手揉了揉眉间，“怎么了？”
    杜城把午饭放在桌面上：“医生说你能恢复正常饮食了，给你买了鲷鱼烧和乌冬，晚上回去我姐再给我们做好吃的。”
    他探头看到了沈翊的画——一个女生正在出神地将手探向窗台的雨滴，外面有一个雨中的虚影看不出神情，但是能看得出来，就是王琦。
    “我已经加派人手去看着L了，”他帮沈翊打开袋子，沈翊正在聚神地看着他，像是一只等待被投喂的猫一样。他清清嗓子，继续道：“虽然刘茗没有掌握很多组织的信息，但是这反而是件好事。她太小了，很难应对组织上的报复。”
    沈翊帮杜城的外卖打开，帮他拆了筷子，递到他面前：“你觉得，刘茗期待王琦活着吗？”
    杜城坐了下来，接过筷子，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的思想不太一样，我很难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沈翊垂下了眸子，低头吹了吹还很热乎的鲷鱼烧：“我觉得，她可能更宁愿留下一个全然憎恨自己的敌人，也不愿意留下一个可能会原谅自己罪行的好朋友。她经受了朋友的背叛，不想再去面对自己错认了一个人、而且也成为了背叛朋友的人。”
    杜城一头雾水，皱眉问道：“你不是说刘茗不想让王琦憎恨自己吗？”
    “对呀，她是不想，”沈翊抬头抿嘴一笑，嘴角沾了红豆沙，“但是如果王琦活着，她只愿意这样。”
    杜城干笑了两下：“说得跟真的似的……”
    沈翊低下了头：“我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沈翊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
    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杜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左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沈翊一脸懵且感到冒犯地抬起头，但是杜城没有拿开手，反而笑嘻嘻地道：“我跟你说，你可别入戏太深啊。这些是他们的人生，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
    沈翊没有再想拿开他的手，而是低头低声地嗯了一声。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丝丝缕缕地透过云层，一架彩虹映在了蓝天。
    王琦在绵软的被褥里，终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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