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中，杜城开了厅里的大灯，拖出椅子，看沈翊重新抽出了一张纸。
    “如果按照这样的设想，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断。”
    首先，吴洁（或是吴羯？）想改变当下人格混乱纠缠的状况，于是着手研发了一种新药。
    因为在人格混乱的时候失去对另一个人格的映照，所以想留下来的那个人格会先用这种药来对他人做实验，去验证自己研发的药品的疗效。
    杜城看到这里，轻轻地点了点桌面，说：“等等，现在到这里，有两个逻辑无法自恰。”
    “第一，想要改变人格混乱的到底是吴洁的哪一个人格，另一个人格对这件事情是否知情、是否同意？”
    沈翊皱眉思索了一下，“先假设另一个人格并不知情，且并不同意。这样的话可以满足之前我们做出的推断。”
    “那还有第二个问题。如果吴洁只是想让自己的人格回复单一正常人格，那为什么会对普通人做类似的实验？”
    杜城转身在自己的抽屉里找出了沈翊之前在车上做的假设，“你上次认为，吴洁可能是因为不满意自己与旁人不同，想让普通人也感受一下人格混乱的痛苦，那这里不是矛盾了吗？”
    “一方面，吴洁想要解决自己当前人格混乱的现状，以便回归正常人的队伍中；另一方面，她又憎恨正常人，所以想把正常人变得不正常吗？”
    沈翊当下心思急转，回忆着两个人格给他带来的不同感受。
    吴羯曾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笑魇如花地说：“我能跟你聊聊天吗？”
    她就像拿着一个娇媚可人的面具，俯身以一种施舍的眼神看向自己，像是看着一个还未成年的怪物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天真可爱和施舍慈悯都在她的身上显露，但是杂糅之后，就变得无限的违和。
    吴洁呢？
    她曾经一个眼神都不屑于分给自己，但是会用眼角小心地关注着自己，像是在自己周围画了一个圈，把别人挡在外面，自己缩在名为危险的圈子里。
    ……
    闭眸许久，沈翊突然睁开了眼。
    “我不认识邱云燕！……我白天都不在，怎么可能看得见？！”
    那吴羯为什么会在审讯室里突然白天“醒”过来？
    是因为吴洁想要逃脱罪罚，把新药吞了下去让吴羯出来了吗？
    那如果吴羯后面不吃新药、或者新药被警官发现把药给缴了呢？吴洁就永远都不会醒过来，她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
    *
    第二天，市局。
    杜城看着打着哈欠，头发乱蓬蓬的吴羯，开门见山地说：“先祝贺你，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吴羯一下精神了，“真的？！”
    沈翊微笑着点点头，“真的。”
    “现在呢，主要是跟你问几个问题，然后就能让你从这具身体里出去了。”
    吴羯的笑意渐渐消弭在嘴角：“什么意思？”
    沈翊在文件夹找出了几份数据单，“这个短期使人格紊乱的药物是你和吴洁一起研发的，对吗？——你先别着急回答，我想给你看看这个。”
    “这三份血液检测报告单分别是邱智宇、李晋和你的，上面做了几项物质的对比，和我们从邱云燕那里得到的药物成分对比高度相似，希望你能解释一下。”
    吴羯闻言“哈”了一声，原本僵起来的身子又瘫了回去，“首先，我已经说过，我没有研发过这个什么鬼东西；其次，我也相信我的妹妹吴洁不会做这样的事，这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最后，请问你们是在哪里得到的所谓的新药？就算有，你们怎么得出这个就是我研发出来的结论的？”
    沈翊一听便明晰了：“所以是你让人去杀害了邱云燕？”
    吴羯佯作被吓了一跳：“警官，你这让我承认的案子可是一个比一个大啊！”
    “她可是我妹妹的大恩人，我怎么会对她动手？”
    “可是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沈翊对她歪头一笑，“你看起来对邱云燕并不友好。”
    “不友好是一回事，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对她动手！”
    杜城和沈翊对视一眼，杜城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在邱云燕的尸体中找到了新药。她把Rt-4藏在了耳朵里，我们检测出了残留，与你们血检报告上的异常物质的数据刚好对得上。”
    “邱云燕是吴洁最信任的同事，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不是你指使的吗？”
    “怎么可能？！如果我知道她带了Trants样本出去我肯定会把她杀了……”
    吴羯猛地一抬头，只看见沈翊和杜城疲惫但明亮的眼睛。
    Trants样本正好是Rt-4数据中第三页断掉的那一行，第三页因为输入法的问题，只显示了Tran，所以后面对比数据的时候技术组说对不上。
    “说吧，你是怎么杀害邱云燕的？”
    吴羯猩红着眼睛，“呵”了一声。
    “那种忠心的狗，当然也要用狗咬死啊！”
    *
    胡逸枫表面上是吴洁专带的实习生，但是却对吴羯这个人格有着非一般的迷恋。他在吴洁入狱前就收到了吴羯的指令，等到邱云燕妄想带着从她那里偷到的关键数据出逃的时候，就正好能趁这个机会把她给杀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河里打捞出来了一个黑包，就是邱云燕带出的那个包。出人意料，里面只是五本老旧的作文本，还有一个包了好几层防水文件袋的U盘，里面正是Rt-4完整的数据报告。
    其中还有一封遗书，落款是吴洁。
    “吾母亲启。
    “我自知肯定会因为Rt-4入狱，和我的姐姐一同承担罪责，但是我毫不怨怼——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的确是有很大过错的。
    “我承认，我因为姐姐的提议而心动，她说如果有这样一种药，我们说不定就能轮流过每一天，甚至到以后的一天，能共享花月。但是，我没想到，Rt-4的初衷完全被颠倒了。
    “现在，我确信，吴羯她根本不可能履行承诺；但是我已经服下了Rt-4，半天后药效便会发作，我就永远地不能醒过来了。但是母亲，我还是有事情想你替我完成。
    “新药的危害太深重了，我不想这种药物流到市场。但是我知道，警察队伍里有保护伞，所以这个资料也绝对不能落到警察手里，请母亲在合适的地方就将它销毁吧；另外，我有一份Rt-4的样本，我需要用来作为吴羯定罪的证据，望母亲好好保管。
    “最后，一点私心，希望您还会再种一棵牵牛藤，我会像小瓢虫那样，看着您。
    “女儿不孝谨呈。”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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