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男食指微微一颤，而后微微垂下了眼睫：“警官真会讲故事，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我吧？”
    沈翊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垂下了眸子，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路海洲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了倾：“你现在可以不认，但是等到下午我们联系了那个精神病医生之后，你的证词就不再在你的定罪量刑里起作用了。”
    何若男猛地一抬头，对上了沈翊灿若明星的双眼，仓皇地一偏头：“……我不认识什么精神病医生。”
    沈翊轻轻地眨眨眼睛，自然地流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我好像认识，下午可以约出来问问，看看她的至亲……”
    何若男悚然一惊，“至亲”二字像是一把钢刀，刺破了她固若金汤的心理防线：“你别去找她！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们……”
    路海洲心里微微有点惊异，本来他以为不会那么顺利，没想到沈翊两个字就搞定了。心里更萌发了早点把这块宝挖走的想法。
    沈翊一低头便收起了引人堕入深渊的笑意，恍若无事地开口：“说吧，说说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你向我保证，不要去找她！”
    沈翊抬起了眼睛，而后一勾嘴角，认真地说：“我答应你，我不会去找她。”
    何若男吞了口口水，深呼吸了两下，然后终于哑声道：“你说得对，我是Q，在组织里负责物色男孩子给那些买主。”
    “买主遍布世界各地，迷恋的是单纯善良、长得文秀的少年，但是又已经成年的孩子。串联起关系的是一个早年因为玩得大所以进入组织的公子哥，他人已经死了，名叫张启祥，是我的上一级。”
    “去年六月到一月之间，我在学校里物色了十二个男孩儿。其中有五个由张启祥资助住在学校里，我陆续把这五个孩子骗出本地，再由下一级接线人卖到世界各地。”
    路海洲问：“接线人是谁？”
    何若男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把人引到一些死胡同里打扫卫生之后我就离开了，自会有人去接应带走。”
    “地址写下来。”
    何若男思索了片刻，在白纸下写了五个地址，末了，又补了一句：“你们可能比较难查，这些地方都避开了监控点。”
    路队接过纸微微一笑：“谢谢提醒。”
    沈翊抬起了记录的笔尖：“还有吗？”
    何若男：“一月份的时候，张董买下来了幸福小区的一栋楼，用来给剩下的七个学生住。当时五六月份的时候组织遇到了麻烦——就是m的叛逃，陈舟的落网，人手不够，两边顾不来，交易就停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六月二十三号的时候，张启祥等不了了，就自作主张联系了买主，准备交易。我当时和组织达成协议，做完这最后一单之后就停手，组织同意了。”
    “同意了？”路队有点惊奇。
    “组织早就想丢掉张启祥这个没有脑子贪心不足的公子，但是张启祥实在连着太多金主的关系，一时不太好动；而我作为组织的元老，因为是张启祥的下级所以经常被打压和架空，手上掌握的东西并不多，也能削弱一点张启祥的威风，所以组织没有怎么犹豫就批了我的请求。”
    “你是怎么进去这个组织的？”路海洲问道。
    何若男饱含苦意地一勾嘴角：“m怎么进去的我就怎么进去的。当时被拐卖之后，机缘巧合，他们发现了我的头脑和能力，就干脆废物利用，把我丢给了张启祥管。”
    “于是后来的十年，我都干着这样的活儿。以前不在丘吉，在外地，其他被拐卖的孩子的信息，我可以配合告诉你们。”
    沈翊点点头，而后把手交叠轻轻地搭在自己前面，看起来是个准备与人长谈交心的姿势：“在这之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们想问什么可以直接说。”
    沈翊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了一份名单——就是黄队在沈翊和李晗准备走访前亲手交给他的那份名单，下面名字未标粗的是另外七个少年：“这七个学生，原本分别和那些学生合租，但是后来二月份的时候集体搬了出去，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何若男微微敛了敛眸子：“没什么。本来这些男孩也要被买走，但是我觉得目标太大了，所以就把这些孩子劝走了。”
    沈翊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何若男低头盯着名单，伸手抚了抚下面的名字，眼前浮现出了一个眼睛水灵漂亮的孩子。
    *
    “哦哦，老师，我懂了！谢谢老师！”
    男孩儿发了一个小松鼠的微信表情，末了，又发了一条信息：
    “老师早点睡哦！”
    何若男漠然地关了手机，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早上在她办公室里一句句磕绊地背课文的样子，小洁也像他一样贪玩，但是又会为了不被她骂努力地背那些诘屈聱牙的文字，抓耳挠腮地面对严厉的姐姐。
    但是，小洁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丢了。
    当她四处找得筋疲力竭的时候，竟然相信了旁人危险的善意，自此掉入异国他乡的风尘。
    数年之后，她成了手里沾满鲜血的恶魔，却无意间见到了已成为精神病医师的小洁。
    小洁还记得她，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小洁还不知道这些事，她就还会爱着自己。
    所以何若男选择了退出，退出了这个组织，小洁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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