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
    沈翊垂下了眸子，而后偏过了头：“抱歉，我出去一下。”然后捏着泛白的骨节大步走了出去。
    技术员愣了下：“怎、怎么了？”
    李晗满脸不知所措，凑到那位技术员的耳边，低声道：“这个是沈老师的父亲。”
    技术员瞪大了眼睛，李晗随即补了一句：“但是他父母已经过世了，只是这张银行卡还在用而已。”
    沈父的财产继承人不就是沈翊嘛，李晗顿时想拍自己一巴掌，感觉解释了比没解释还糟。
    李晗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路队出来了，裹挟着浓重的烟味和咖啡酸味。他看向李晗倒还算客气，只是略微带责备的语气说了一句：“你等下送沈老师回去吧，我们这里应付得来。”
    这回是彻底把他们支走了，沈翊刚好从外面进来，李晗看着他叠了三层的眼皮和眼底下的乌青，委屈得快哭出来了。沈翊却还朝路海洲勉强勾了下嘴角，然后飘开了眼神，背起了自己的包，转身就出了市局，李晗只好马上拿起东西在后面追他。
    *
    杜城回到局里，技术人员已经解析出来张志勇的通讯记录对象。经过筛查，杜城他们最后锁定了一个叫王衢建的人，警方马上就联系上了这个人，约定下午四点在警局见面。
    杜城在三点就在会客区找出了所有的资料，虽然心里已然有了底，但是手指还是不太安分地打着手臂。
    匆匆经过会客区的蒋峰抱着文件往这边瞥了一眼，而后惊讶地停了下来：“城队，现在才三点呢，王衢建四点才过来。”
    杜城喝了口咖啡：“我知道。”
    蒋峰左右转头看看，然后一头扎进了会客区，在杜城耳旁低声道：“你不会是害怕沈老师有问题吧？”
    杜城稍微退开了一点，扬眉道：“怎么会？我相信他。”
    蒋峰明显不信，直起身笑道：“那你这么早等在这儿？”
    因为我不想再让他等了。
    路海洲那边能瞒一时，却瞒不久；而且沈翊他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这个案子与自己有关联，然而破案前两边都不可能告诉他答案，所以他肯定会胡思乱想。
    这些话杜城没有对蒋峰说，他只是拍了一把蒋峰的脑袋：“你手上的活儿搞完了？来这里拾乐子了？”
    蒋峰闻言顿觉泄气，又收拾起东西干活了。
    三点五十分的时候，王衢建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进来了，杜城忍不住站起了身，看着这个面容平静宁和到有些冷漠的老人，动作有些生疏地帮他拉开椅子，然后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他没碰那杯水，先找杜城要过了他的钥匙，割开了密封着纸箱的塑料胶带，然后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相片，递给了杜城。
    画面上三个年轻人亲热非常地搂在一起，中间的那个有一点现在沈翊的神韵、但明显长得更为凌冽，左边是年轻时的张志勇，右边就是年轻时的王衢建了。
    “能跟我说说，你们过去的事情吗？”
    王衢建把水杯端起来，却没有喝，就像是用来捂手那样握着：“这件事，你怎么没去问沈*。”
    杜城瞥见他的动作，起身把空调调高两度，然后重新坐回来，身体微微向前倾，盯着王衢建淡漠的眼睛：“因为沈*已经过世了。”
    王衢建冻如冰面的表情顿时龟裂。他张了张嘴，嘴唇颤动了一下，无措地波动了自己无处着落的目光，而后掩饰性地抿了口水。
    “……什么时候的事？”
    “有两年了。你不知道吗？”
    “我以为……我以为你们是已经问过他的了，来找我来对……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杜城没有出声，他平静的反应却让王衢建的内心感到一片冰凉。
    手颤着喝完了一杯水后，王衢建斟酌着开口：“……沈哥他以前是最照顾我们两个的。我们当时一齐去东南亚经商，关系很好。回国后都有了自己的根基，结果没过几年，沈哥却去结婚教书了。我在丘吉那边搞点房地产的项目，不大不小，偶尔去越南那边搞点沉香；老三、就是志勇，他飘得最远，飘到美国之后又飘回了新加坡，生意越做越大。我们几个人都算过得不错。”
    “后来呢？”杜城凝着眉头。
    这回王衢建顿了更久，他好几次想要开口，却生生咽下去了。最后拿手搓了把脸，声音从指缝中泄出来，“……人嘛，多少要欠点儿孙债。我当时的小儿子病夭，公司就归大儿子帮忙打理，结果没过几年就被查出来有问题，公司就关停了；志勇更是，为了他那个糟心儿子，违法的勾当没少沾。最后沈哥就和我们两个划清界线了。”
    杜城没有轻易相信他说的话：“你的公司，是被谁查出来问题的？”
    “你不说，我这里有更快的查证方法。”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轻易求自己的姐姐。
    王衢建多少听说过杜城这样的富二代，当即只好低声叹道：“那个时候我病着，大儿子在公司里一手遮天，高层有人和我不对付，就撺掇大儿子干大的，等到麻烦酿成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就那个高层掌握的事情而言，赔掉公司不说，我和儿子都要进去坐牢。后来是沈哥出了个主意，他把自己早年攒出来的一百多万资产砸给了那个高管，然后拎了一个还算没那么严重的事情出来看，但是公司经此一事，股票大跌，就直接走破产了。”
    他搓了搓指尖，看起来习惯拿支烟——没办法，现在只有尼古丁能破开那些破烂痛苦的往事了。
    “我对沈哥满是愧疚，偏偏我儿子一点都拎不清，认死理沈哥没有将这件事抹干净，而且我当年还了他两百万——因为当时是因为他我才及时止损，这两百万他必须得接着。这之后，沈哥为了顾及我和我儿子的关系，就主动和我断开联系了。”
    杜城：“……张志勇呢？”
    王衢建搓了把脸，低声道：“这件事你们肯定也能查出来。如果缺我这边一个证人，那我就说了。张志勇的儿子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浪荡放肆，有次张志勇为了摆平他儿子的事情，急需要一笔钱。但是那时我公司破产、沈哥的妻子罹患重症，他只能走脏的铤而走险。后来这件事被沈哥知道了，四处帮他跑关系，累死累活担保出去了自己的房子，最后终于把走si压了下去。但是嫂子不巧这时走了，这件事便成了横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这几年，我们就都没互相联系过了。没想到……”
    他眼神怔愣地看着杜城手上的照片——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只剩下他一个了。
    “……警官，你知道沈哥在哪吗？我想等下去看看他。”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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