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头疼的快要裂开了，饭也吃不下，喝口水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吐出酸水来，白鸢急的立刻出去请大夫过来。
    她这是被悲伤压的，就算是在昏睡中，都睡不踏实。大夫也只能说让她尽量放松心情，不要过多的去想那些伤心的事，又开了些开胃的药膳就走了。
    江池月暗中给景鸿写信，说了柒休觐现在的情况，问他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都怕这样下去柒休觐会有个好歹。
    柒休觐不想有人跟着自己，想一个人清净清净，就借口支开了江池月，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当柒休觐再次回到街上，听到百姓议论纷纷、慷慨激昂的话语时，整颗心还是震了震。
    “哎，你看她小个儿，跟个小孩儿似的，还是挺可怜的，死了连个认尸的都没有。”
    “她害人的时候可不像个小孩儿。”
    “也是被人当枪使了啊，本来多好的一个孩子，被弄到西麟去练毒，说到底也是被人利用了。”
    “是啊，那浑身的伤……我是有孩子的人，看着真是太不忍心了……”
    “她头上的角是怎么长出来的？本来我还以为是她戴的什么发饰，直到那角被人用石头砸断了，舀舀的流血，我才知道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西麟蛊术真是太恶毒了。”
    柒休觐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还是去了菜市口，这里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百姓纷纷围绕着唾骂，这幅景象比柒休觐原本想象的还要激烈，她踮着脚尖张望，只能在中间看到一个十字架，她心里涌上大量的不安，直接飞身到了正中央。
    看到灵非的惨状，柒休觐简直瞠目惊舌。
    不是不恨她，不是不想她得到惩罚，可是当这一切都成为了真实，她心中简直百感交集。
    灵非看到她来了，却还在痴痴的对着她笑，像个做错事沮丧着脸站在墙角等待大人饶恕的小孩子。
    小七，你说我做错了，我现在赎罪了，你还能原谅我吗？
    “这不是柒将军吗？她怎么来了？难道还跟西麟有什么牵扯？”
    “她也是来参与惩戒魔头的吧，且看她怎么说。”
    柒休觐来来回回打量了她全身好几遍，回过身艰难的对那些百姓说道：“你们如果真的恨极了她，给她个痛快了结便是了，你们这么对她……与那些进犯元国的毒物何异？”
    人群好像早就猜到了她会向着魔头说话，当即便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被她用残忍手段虐死的不是你的家人，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们老早就听说你与西麟勾结，你消失的那段时间你在西麟到底在做什么？”
    “是啊，我听说，曾经还有人亲眼看到她背着人喝血，谁知道是不是早就跟西麟一伙儿了。”
    柒休觐想到当时自己吃的万般苦头，每日都生不如死，却还是满脑袋的报效国家，如今却被这些被自己保护的百姓质问，气愤的直哆嗦：“当时我在卧底。”
    “他们如此害我们元国子民，你现在又如何能维护这个毒物？”
    柒休觐回头去看，灵非虚弱的跟她对视，张口便是血丝流下来：“小七……”
    柒休觐骗不了自己，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也做不得假，她不信那些全都是假的。
    灵非沙哑着嗓子，乞求道：“娘亲，抱抱我，再抱抱我……”
    柒休觐上前去抱了抱她，手掌轻轻的抚过她的头发，起身后又摸了摸她被砸断的角，喉咙发紧：“她也有……好的时候……”
    “好的时候？她在军营住的那段时间，喝了多少士兵的血，你难道不知道？你知道她的手段都多么恶毒吗？那个爪子，就那个爪子，一下子就能把人的心脏给掏出来！她还有好的时候？！”
    灵非的那只手上所嵌的钢甲已经被砸扁了，肉和钢甲连接的地方都是血，柒休觐捧着她那只手，无济于事的摸了摸，她转身道：“灵非也是元国人，她很小的时候被完颜斑掳去练蛊术，她也是受害者！”
    一个烂菜叶砸到她身上，打断了她的话：“帮衬毒瘤的恶人！你不配当我们元国的将军！碧洲成元帅就是被她下毒害死的，你竟然还维护她？你对得起碧洲成元帅的栽培吗！你对得起他的知遇之恩吗！”
    柒休觐下意识的护住肚子。
    “以前这个小魔头就经常来元国跟她混在一起，我看八成她已经通敌叛国了！”
    有了第一个砸东西的，就会有第二个，柒休觐怀着身孕，如何能受得了这个，捂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
    灵非鼓动浑身的力气梗断了铁链，逼近他们：“你们再敢砸她一下，我要你们的命！”那些人被灵非阴狠的嘴脸吓得连连后退，坐倒在地。
    “没事，我们不必怕她，我们一起上，她敌不过的。”
    灵非到如今已经没什么豁不出去的：“你们怎么残忍的对我，我认了，可是你们再敢碰小七一下，我一定把你们的手指一根一根咬断，嚼碎了咽下去！”
    “你只是个魔头，你有心吗？你有心痛过吗？你懂什么是心痛吗？”
    “有过。”灵非抬起被砸扁的手指指着左胸，“心脏，不是在这个位置吗？有过，有疼过，看到小七哭的时候，这里疼得一跳一跳的。我也是人，也有人的感觉，也有我在乎的东西。事到如今，我已经是不中用了，你们不用这么咄咄逼人，我活不了的。别再逼她，我自己会偿还害人的代价。”
    灵非转身看向柒休觐，她的眼睛早已变得黯淡无光，千言万语汇聚在眼底，却又在她的一垂眸之中快速掠过：“小七，以前我做错事，你总是要罚我站，这次，就罚你再也见不到我啦。”她露出此生最后一个纯真凄美的笑容，然后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灵非——！”柒休觐怔怔的看着她消失的位置，还是逃不过吗？最终的命运……
    柒休觐失魂落魄的回家，她好像一路以来，一直在失去，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昨天还在一起说话的人，今天就能躺在地上没了气息，再也无法给人回应。她一个一个的送走了这么多人……
    真没意思，生与死的交替从未停止，可是每有一个人离开她，她很久很久都缓不过来。眼睁睁看着美好的人走到末路，在乎自己的人一个个的离开……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如果长寿，未来会看着更多人离开她。
    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知己，日常相处都还在脑海中回荡，他们带给她的印象是那么深刻，深刻到有时候深夜想起，都会难过的睡不着觉。
    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把恩爱的眷侣分开，把美好收走，把恶魔留下。为什么好人不能长命，恶人却可以遗留千年……
    柒休觐被悲伤淹没，脚步都变得踉跄，眼睛里没有焦距，失魂落魄的往前走着，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
    她小跑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回头去看，路边躺着一个濒临昏迷的百姓。
    那百姓全身都是血，身上有几个黝黑的大血口子，看着骇人极了。
    柒休觐走上前去扶他：“小兄弟，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那青年看着二十来岁，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费力的张口道：“毒物，打过来了，死了好多人……我们，被抓伤的，也会变成毒物……杀了我吧。”
    “小兄弟！小兄弟！”眼见青年昏迷了，柒休觐拦了辆马车，把他送回了军营，想让军医帮忙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救回来。
    柒休觐眉头紧皱，看到百姓受伤，就像是一个警钟把她给敲醒了。她怎么能容忍自己继续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元帅不在了，自己伤心消沉又有什么用？她现在要做的，是继承元帅的遗志，振作起来，去前线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