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登陆的第十五天，秋季围猎出发前的清晨。
    前一天晚上，何艺给我传来了话：“那个老爷已经被你的冥灵串吓死了，冥灵串会不会有其他什么不良反应我不知道，毕竟被你玩了这么多次。还有……有个玩家我好不容易把他带进宫里，你要是想让他活着就得看着他，出了什么事你自己负责。”
    我在各个宫殿的屋檐上蹦跶，身下或是肃穆的过道，或是锦簇的花团。在日光下有些看不分明的虚影看着比来往的宫女更快活，也许曾经有一段时间的皇宫就应该是虚影那样的疏松美好。
    城中已经被烧毁殆尽，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皇宫的又一次浩劫。
    在红日将要擎顶的阙楼上，立着一个人影。
    是他？
    “这位玩家叫曲泳，被将军玩腻了丢出去的，心里状态肯定不太好，所以今后肯定要你的照顾了。”
    一个面容娇好的女子转过身来，脸上淡漠得好像无悲无喜。
    我不敢再向前走，就此停下来，袖子里藏着水袖，想着一有什么情况就把他拽回来。
    他的身上是残破的不能蔽体的白裙，斑斑血迹像串串红梅。
    “曲泳？我带你回去吧，跟着我回去你很快就能回到现实了。”
    他听到现实的时候背对着高楼向后退了一步，看起来随时一阵风都能把他刮下去。
    我捏了捏拳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连回到现实的念想也没有？
    “你别退！我是来帮你的，我们下来谈谈，怎么样？”
    他眼皮半阖着，不为所动。
    那一刻，我觉得他像暮原所描绘的死亡神明应有的样子——对所有的语言不为所动，对所有的生死心如死灰。
    可是人不是神，我也不是个合格的神明。
    “……你如果愿意，能和我随便说说吗？我可以认真地听你的倾诉。”
    他如干纸的嘴唇轻轻翕动，像是蝴蝶终于愿意醒来一般，泣动了白色的牡丹。
    “……他们把我禁锢在床上，所有的将士来……”
    “他说我从来没有哭过、笑过，只要有一个人，有一个人让我哭了，就让那个人当将军……”
    “但我哭不了、笑不动的，张大夫把我治成了这个样子……”
    我如泥塑木雕一样固定在原地，好像动一下都能用掉自己毕生力量一样。我为什么会放任那个张大夫给他们整容……我以为让他们逃脱了被欺侮被虐杀的命运，原来是亲手把他们送到了另一个天坑里。
    他好像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怪异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你好像一直在做蠢事，你竟然像神一样想救所有人，但这个副本里，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能活着走出去——要么作为受虐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苟延残喘下去，要么作为施暴者在他们的伴侣身上百倍奉还。你以为你们救了谁，你们一直在虐杀所有该死的不该死的而已！！”
    “不——”
    我冲到墙边用水袖捞住了他的脚踝，正要把他拉上来的时候，一支箭刺穿了他的心口，温热的血液溅了我一脸。
    我的冥灵串呢……五彩的手串在红光下发亮，却无知无觉地打在曲泳的胸口上。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成功地笑了。
    我掷了一把刀到暗箭飞来的方向，掉出来了一身骷髅。
    何艺的私兵……我跪在了围墙边上，全身只剩下眼睛盯着正在出宫门的何艺身上。
    何艺对这件事不可能不知情。他自己可以监视各个将军的动向，他为什么不和我提前说明这件事？到今天，他还来找人给我灭口……
    何艺！！！
    *
    傍晚的皇帐。
    “陛下真是英明神武，我等望尘莫及！”邱将军越众而出，向何艺敬了一杯酒，何艺得意地一笑，也举酒一饮而尽。
    我也端着酒杯起身，“恭贺陛下满载而归，今年必然收获大成，妾身恭祝陛下千秋万代。”
    邱将军哈哈地笑了一声，向我也敬了一杯：“乐嫔娘娘也巾帼不让须眉，令我等刮目相看啊！”
    我盈盈一笑，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这个就是害死曲泳的人。
    今晚就能把你刀了。
    宫人们进来上菜，何艺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我上去与他同坐，给他夹菜。我低声缩在他头下：“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
    他同样在我身上低声说：“你不敢，我们是盟友。”
    我勾了勾唇角，身子侧了过去，给他倒酒，席间的守国候目光一凌，向我一点头。
    我笑着将酒杯递给何艺，腰际的一块玉玦滑了下来。
    深夜，我穿着玄衣守在皇帐前。
    巡视的守国候抓着刀柄，停下来向我询问：“劳烦娘娘了，您去歇息吧，有末将在。”
    我看着他的唇语：皇帝怎么样？
    我搓了搓手：“陛下身体不好，姐妹们轮流照看的。今夜我与将军能保陛下安眠。”
    意思就是我把何艺成功药死了，我们俩可以干活了。
    “各位娘娘们身子也要紧，今晚的部署绝对谨慎，您安歇吧。”
    古人就是麻烦，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那好，我们这些姐妹们以后劳烦您照拂了。”
    子时，这一团本应被天神降罚的火焰落在了皇帐上，
    守国候率领起反叛的军队，制住了何艺的军队。我端坐在我的帐子里，吴君早已被我安排了去处，此刻只有我一人听着外面的喊杀冲天。
    外面似乎打得天愁地惨，鬼杀鬼的极乱引来了天怒，雷电往这里劈了九道，所到之处四周骤亮。我学着过去小絮给我做的那样，补上了胭脂。血红的血液伴随着惨叫泼在我的帐子上，仿佛是曲泳要警示给我的那样。
    “……你以为你们救了谁，你们一直在虐杀所有该死的不该死的而已！！”
    最后一道雷电劈下来的时候，守国候一掀开帘子，丢了个人头到我的脚边：“你要的。”
    那颗头骨碌碌地滚到我的脚边，短短几秒，他的头颅便从一颗血肉俱全的人头变成了一个骷髅头，空洞的眼廓好像在怨毒地盯着我。
    正是邱将军。
    我伸出苍白的右手，指尖沾上了血红的胭脂，温柔地抚上了这个邱将军的颅顶。

    作者闲话：

    单纯救世神明受？×
    是病娇祸世（前）神明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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