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语苓并不意外回到幻境，但她的心中又增添了几分疑问——她方才看到的这些，究竟是她的记忆，还是顾惜的？若说是她的，那么她为什么会率先记起这样一段没头没尾的回忆？若说是顾惜的，那么顾惜让她看到这个，又有何用意呢？
    思绪繁杂，易语苓一时间不知该从何理正。
    不过，易语苓并没有纠结许久。因为下一刻，她便又一次进入了回忆之中。
    抬头望天，依旧是那一轮圆月，只是周围已不再是那饱经沧桑的城池。
    “你不该带她下凡。”一个高大的男人忽然现身，宽大的衣袍卷起了几片落叶。
    “她总归要面对的。”泠随后出现，双脚踩在一根细小的树枝上，树枝摇晃了片刻，却并未坠下。
    “人间已然大乱，在这样的乱世里，业障总是格外活跃。”男人皱起了凌厉的眉毛，担忧道。
    “正因如此，她才需要到这人间走一遭。”泠抬起一手，一副浮空的透明画卷在她的手中展开，在那其中，处处是人间惨剧。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泠的语气里竟是带着难以理解的兴奋，“业障于她而言，是威胁，也是机遇。”
    “只要掌握好度，她便能将新生的业障转化成自己的力量，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也会更加顺利。”泠收起画卷，越说越激动。
    负手而立的郁却并没有受到她的感染，话语仍旧平静克制：“你能保证她的魂魄不受损害吗？”
    “自然。”泠嘴角勾起，却不带笑意，眼中是无尽的坚定：“我会用我的命，为她保驾护航。”
    远处夜鸦飞过，留下万般诡郁。
    东边红光渐起，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
    依旧的没头没尾的一段对话。
    不过这一次，易语苓开始尝试着梳理自己已经获得的线索。
    如今可知的是，当年的泠和顾惜的父亲郁正在策划一个非常重要的计划，并且此事与顾惜有关。
    而且，从方才的记忆片段中可以发现，这的确是易语苓自己的回忆，这也意味着，这段记忆大概率对她非常重要，以至于千年以后的自己也对此印象深刻，率先恢复。
    不仅如此，根据泠和郁谈话的内容可以得知，这个计划与惜还有业障有关。
    惜需要吸收业障的力量，以此壮大自己，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便会实施地更为顺利。
    那么，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呢？
    易语苓展开了思考。
    她回想起几天前，顾惜与她讲述的往事。
    顾惜讲故事的能力不算太好，或许也是她们的旧事太过平淡了，易语苓回忆了许久，才从中提炼出了一个字眼——轮回。
    易语苓眼前一亮。没错，就是轮回！
    一旦忆起此事，这一切的疑问便瞬间迎刃而解了。
    顾惜曾经提过，作为蓬絮，易语苓天生便可进入轮回。
    那么，如果她分离出自己的力量加于惜的魂魄之上，是否能够将惜也送入轮回？
    答案是肯定的。
    否则，她没有理由带惜来到人间，看到这满城萧条、人丁凋敝。
    唯有一种可能——吸收了业障的力量之后，惜的轮回之路会变得更加顺畅。
    惜是天生神祇，不能入轮回，这是她亲口告诉易语苓的。
    那么，如果想要将她送入轮回，她们便一定要付出与之相当的代价。
    那代价究竟是什么呢？易语苓陷入了沉思。
    曾经的神祇惜进入轮回，变成了凡人顾惜，经历了千年的岁月，她终于摆脱了业障，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毫无疑问，她们的计划是成功的。
    但是，这便生出了一个问题——身为操盘手的客星蓬絮，为何会变成凡人易语苓？
    并且，不同于顾惜当时暂时失去记忆、法力被封印的情况，易语苓的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一个凡人。
    甚至，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若非当时她突然发力将混入她的识海的业障驱逐，她恐怕到现在都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
    或许，这就是代价？
    易语苓从顾惜的口中得知了所谓天命的存在，虽然当年的自己声称是天命的宠儿，但如今的易语苓总觉得这不过是个粗陋的借口，只能骗骗当时天真的惜罢了。
    那样无情的天命，绝不可能允许有人破坏天道，即便是客星，恐怕也难逃惩罚。
    只不过……易语苓忽地苦笑出声，这惩罚实在是太重了些。
    在这轮回的千年之中，顾惜并未见过泠，这也便说明，泠的神魂消失了整整千年，直到这一世，她才化作易语苓，与顾惜重逢。
    顾惜将自己的轮回经历说得极为简略，仿佛那段时光不过是弹指一挥，可是，她生于大业六年，入轮回时不过百余岁。她这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那无尽的轮回之中度过，又怎会不痛苦呢？
    易语苓不敢想下去了，她还需要留下一颗不被对于顾惜的爱与怜所影响的、游离在感情之外的公正之心，来思考下一个问题——顾惜，为什么要给她施术、将她困在精心设置的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