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苓，语苓？”
    眼前显现的，是顾惜模糊的脸。
    “阿惜！”易语苓坐了起来，用力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围着的，不只顾惜一个。
    “看来，我倒是多余的了。”相柳转着一只钢笔，悠闲道。
    “相柳？”易语苓眯着眼睛，疑惑道。
    “咦？”相柳停下手中的笔，有些惊奇，“你认得我？”
    “我们刚才还见过呢。”相柳的反应倒是出乎了易语苓的意料。
    相柳转念一想，随即笑了一下：“看来我那个记忆残像，瞒了我不少事儿啊。”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顾惜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语苓，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易语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被子，又尝试着耸了耸肩，随后抬头看着顾惜，“没问题了。”
    未等顾惜开口，一旁的相柳倒是先站了起来：“罢了罢了，我便不做这个电灯泡了。”
    石门“嘭”地阖上，狭小的洞府中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相柳离开，顾惜顿时松懈了下来。
    “呼——”她一下子倒在石床上，埋进了松软的被子里。
    易语苓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洞府里的装饰竟是与她方才在幻境见到的一模一样，仿佛数千年的岁月都在这里凝固了一般。
    易语苓将手搭在顾惜的肩膀上，轻轻拍着，笑着。
    “语苓，”顾惜握住易语苓的手，偏过头吻了一下，问道，“你在识海里见到了什么？”
    易语苓一笑：“那便说来话长了。”
    ……
    待易语苓将识海中的故事尽数告诉顾惜后，顾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像他这样精于算计的人，竟然被你探到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顾惜不厚道地笑了：“也算是替我扳回一城了。”
    “怎么，”易语苓好奇道，“你之前在他面前丢过脸？”
    顾惜迅速坐起来，凑近了易语苓的脸，玩笑道：“你就这么盼着我出丑啊？”
    易语苓在顾惜的脸上轻啄一下，眉眼弯弯：“那当然了，毕竟……咱们高冷的顾处长可是难得出丑一回呢。”
    “好呀，”顾惜装作生气地伸手向易语苓的腰侧捏去，“原来你是这么盼着自己的女朋友的。”
    易语苓连连闪躲，却依旧被顾惜捏中了两下，引得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我错了！”易语苓连忙举起手投降，让顾惜放过她这最为敏感的地方。
    顾惜这才放下了手，和易语苓一齐靠在枕头上，时不时在她的脸颊上亲上一口。
    “不过，阿惜……”易语苓犹豫着说道，“你似乎……从回来起就没怎么用过法力啊……”
    顾惜眸色一暗，与易语苓交握的手攥紧了些。
    “我的身体——”顾惜翻了个身，看着易语苓那双纯黑色的眼睛，一句一顿地说道，“的确出了些问题。”
    顾惜思索着，将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遭遇用最精简的语言描述了一遍，当然，她刻意忽略了那些以命相搏的惊险时刻。
    不过，即便如此，她这轻描淡写之下隐匿的疯狂依旧让易语苓心有余悸。
    “真是太危险了，”易语苓嘟着嘴责备道，“你要是运气再差些，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是，”顾惜搂着易语苓的肩，轻声道，“我错了，以后，不会再像那样冒险了。”
    “毕竟……”她的眼眸里盛满了讨好的笑意，“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什，什么家室啊……”易语苓红了脸，“我可没承认过啊！”
    顾惜还想在调戏她几句，却听见门外传来了相柳的声音：“咳咳，两位，虽然在下也不愿意打断你们，不过——你们要是再不走，可就要天黑了。”
    ————————————
    一个小时后，H市特办处。
    “什么？”顾惜拍着桌子，颇为激动地问相柳，“业障竟然已经渗透进了地府？”
    “不不，”相柳却是摇头，“在下可没这么说过。”
    “那鬼差也不过是个小小傀儡，”相柳说道，“若说它的本体，恐怕还躲在什么犄角旮旯里养伤吧。”
    “就算是傀儡，那也够可怕的了。”顾惜在易语苓的安慰下平复了些心情，单手捏着下巴说道。
    “不行，”她再次站起，“我必须通知哥哥，不能让它再次进入地府。”
    “少君稍安勿躁，”相柳不急不忙地劝阻道，“君上那边，恐怕还有些棘手的麻烦呢。”
    “你说什么？”顾惜即刻转头看向相柳，眼神凌厉，“你说清楚些，还有，你为何会知道？这与你有关系吗？”
    “那自然是与我有关了。“相柳笑道。
    “业障附生于鬼卒之上，进入了阴间的地牢之中，放出了三个人——我、穷奇，还有王亥。”
    “王亥？”易语苓疑惑道，“商祖王亥？”
    “没错，正是他，”相柳打了个响指，赞许道，“没想到，你这个没有恢复记忆的客星，竟然会知道王亥。”
    “我怎么说也是学历史的，知道这些也不算奇怪吧。”被洪荒时代的老祖夸奖，易语苓不免有些得意。
    “不过……”易语苓有些难以理解，“商祖王亥，为什么会被关在阴间的大牢里，而现在又出逃呢？”
    “历史上的王亥，是商人始祖，开创了商业贸易的先河，最后为有易氏所杀。而在《山海经》之中，他则是”两手操鸟，方食其头”，死后更是”两手、两股、胸、首、齿，皆断异处”。”顾惜单手撑着脑袋，悠悠地说道。
    易语苓研究过《山海经》，自然也对这些有印象。她点点头，接话道：“是啊，难道，这里面讲的是错的？”
    “不，”相柳摇头，随后惬意地靠在一张转椅上，随口说道，“虽然你们凡人的《山海经》里多有错漏，但关于王亥的这些，倒是一点错都没有。”
    顾惜拿起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说道：“只是，在《山海经》所述的时代过后，还有些不为常人所知的历史与王亥有关。”
    “说起来，”相柳脚下用力，将转椅转得飞快，“那还与你有些联系呢。”
    “我？”易语苓指着自己，眼里充满疑虑。
    “住嘴。”顾惜扫了相柳一记眼刀。相柳即刻噤声。
    “抱歉，”相柳挤出一个笑容，“我倒是忘了，蓬絮现如今可没什么记忆了。”
    “知道便好，”顾惜打断了相柳，“还是说回正事吧。”
    “王亥出逃，我为何没有得到消息？”顾惜皱眉。
    “那自然该问你那好哥哥了。”相柳停下转椅，喝了口茶，随后叹道，“这茶倒是不错。”
    “罢了，”顾惜思索着，摇了摇头，嘲讽一笑，“他的打算，我大约也能窥见了，便不去寻他了。”
    “那么……”易语苓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扫过相柳和顾惜，问道，“我们，之后该做些什么？”
    “反正啊——”相柳又开始转椅子了，“你们这趟旅行算是泡汤喽。”
    顾惜白了他一眼，手指微动，一缕黑雾从指尖飘出，飘向相柳坐着的椅子。椅子原本只是慢慢转着，可黑雾一碰，便即刻如风火轮般旋转了起来，简直要将人甩出去了。
    相柳并没有起身，而是啧了一声，并未动身，而是脚尖点地，椅子便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当年一事，王亥也牵扯其中，虽然他最后被关押与阴间，但你们可别忘了——”相柳顿了顿，凑近了些，阴森森地说道，“他可是被分尸的。”
    顾惜皱眉：“他的确尸首异处，可不是……早在当年，就已齐聚了吗？”
    “哼，”相柳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地府君上，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瞒着啊。”
    “什么？”易语苓一惊，“难道他还有肢体流落在外？”
    “没错！”相柳打了个响指，“王亥当年共被分成八块，埋藏于各处。”
    “少君你大约不知，我在阴间见到王亥之时——他根本没有牙齿！”
    顾惜怔了怔，虽然在方才的谈话中她已猜出了一二真相，但此刻听到相柳说出事实，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样的隐患……究竟还有多少？”顾惜心中思索着，“哥哥他……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顾惜深吸一口气，将思绪压下，只专心思考王亥之事。
    “所以，作为狱友，”顾惜问相柳，“你是否知道他的残肢所在何处？”
    “我怎会知道？”相柳故作惊奇，“他可是商祖，又怎会与在下这种低微之辈相交呢？”
    “此番，若非我与业障做了交易，恐怕——连他的面也见不上吧”相柳的眼睛里似有波澜，却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顾惜刚要开口，许久没用的手机却是响了起来。
    顾惜拿起一看，竟是戚打来的电话。
    “来的倒是时候。”顾惜轻笑一声，接通电话，打开了免提。
    “小惜！”戚急迫的声音传来，“你现在还在H市吗？”
    “我在，”顾惜回答道，“怎么了，哥哥？”
    “有件事情……可能需要你来办，”戚竟然难得地透露了些不好意思，“你可知——王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