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繇之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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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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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时代,大陆初分,那时的天地还未分明,不论天空或是大地,都是一片压抑的灰。
易语苓正是置身于这样的景象之中,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漫天的沙尘随着呼啸的寒风飞舞。
一阵狂风刮过,卷起了满地的黑色沙尘。
尘埃落地,从漩涡中走出了两个人。
不,他们显然不是人类。
走在前头的那个一头耀眼红发,身披兽皮,腰部以下皆为蛇尾。而走在其后的那人则更为诡异,他足足有九个脑袋,每一个脑袋都拥有相同的容貌,仿佛复制粘贴一般。虽同样是蛇尾,但却要比前者要黯淡丑陋了不少,不论是谁见了,恐怕都要被他的形容惊吓到。
“我如今已然败退,你又为何不逃?”红发之人开口说道,他声音低沉,即便是在这荒野之中,也丝毫无法掩盖他的威严。
身后的九头男人却是轻轻摇头,每个脑袋上的眼睛里都带着同样的光亮:“若无主上,何来今日的相柳。”
红发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猛地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如雷,引得大地也随之震动。
他重新扭过头,一双赤目极为骇人,他近乎是用仇恨的语气说道:“你莫要当我糊涂,你如今跟着我,不过是防着我毁掉不周罢了。”
相柳微笑着,平淡地说道:“主上既然心中明了,那属下也便无话可说了。”
红发男人忽地转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的手中涌起。
“轰!”相柳顷刻间便被打出了丈许远。尘沙飞扬,掩盖了他的身影。
红发男人轻哼一声,看向相柳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我共工即便不敌颛顼,也终究是一代神主,岂是你这等杂种能够阻拦的?”
“咳咳……”相柳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抹去嘴角的鲜血,声音虚弱,“属下,会尽自己所能,护住这一片天地。”
共工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哼,被族人抛弃、被世人不齿的杂种,竟是妄图挽救这片已然绝望的大地。何等可笑!”
易语苓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他们的对话,这才判断出来,这里大约是相柳的记忆所化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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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渐渐模糊,混沌的天地像是被搅拌过了似的,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易语苓眼前一晃,下一秒,她便来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
耀眼的阳光洒落,这时的大地已然有了现代的雏形,微风拂过,带来一片春色。
一个高大的男人自远处走来,他拨开挡在道路上的层层枯枝,一步步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山崖面前。
男人并没有改变方向,而是将右手覆盖在山石之上。
山石顿时散发出一阵荧光,随后,竟是缓缓打开了一条向下的通道。
男人抬腿走进通道内,易语苓也连忙跟了上前。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就是将相柳关押在帝台之下的大禹。
甬道幽深,大约走了上千级台阶,易语苓的眼前终于出现了点点光亮。
随着距离的拉进,易语苓也渐渐窥得了洞窟内部的景象。
令人意外的是,洞窟里并不是什么囚室,而是一个颇为素雅的空间。
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豪华的大床边甚至还放着一根成色极好的玉制长笛。
“哟,来得真早。”慵懒的男声从床上传来。
“不早了,”禹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外头已经是正午了。”
“我这洞里昏天黑地的,又怎知道外界如何呢?”相柳在床上打了个滚,坐了起来。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站起身来,瞬间便换好了衣服,“我今日心情不错,便不追究你了。”
“说吧,今日又有些什么事情?”相柳端坐在桌前,随手一挥,一个坐垫便从房间的另一头飞到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一旁的茶壶也凭空升起,稳稳当当地倒了两杯茶水。
禹并没有坐下,只是负手而立,轻声说道:“我要成婚了。”
相柳执杯的手顿了顿,随后,他却露出了一个随意的笑,将杯子送到了唇边:“这与我何干?你特意跑到这鬼地方来,就是为了说这等小事?”
他砰地放下茶盏,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对着禹挥了挥手:“你若无事,便赶紧走吧,可别耽误了你那良辰好景。”
禹面色不变,并没有因为相柳的态度而气恼,反倒是平静地说道:“我以后大约不能再来看你了。”
“为何?”相柳回头看向他,眼中难掩震惊。
“天命如此,我身为人帝,无法反抗。”
相柳忽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一股妖风平地而起,身上长袍也随风飘起:“呵,天命……”
他仰头望天,却只能看到洞窟顶部那凹凸不平的钟乳石;他低头看地,却只能见到这丈许方寸;他环顾四周,却只能与这昏暗岩壁终日共存。
“我废了半条命救回来的,竟是这样的天地……”他低声呢喃,状若癫狂,“早知如此,倒不如——与我那主上同去,总也好过在此了却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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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语苓看着相柳的一举一动,有些疑问从胸中升起,在脑中盘旋——天命究竟是什么,为何会在顾惜和相柳的记忆里,都占有那么重的分量?
恐怕,这还得等出去后,问问顾惜才行。
易语苓低头想着,而等她再度抬起头,周围却再次变了个模样。
“啪、啪、啪”一阵拍掌声从虚空中传来。
易语苓立刻警惕起来,四下环顾,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可是,她如今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周围没有一丝光亮,更不辨方位。
易语苓寻找了片刻,却始终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
正当她心中懊恼之时,一个响指过后,周遭忽地亮了起来。
易语苓这才看清,她如今的所在,是一处宽大的牢房。
不同于先前的帝台,这个牢房并没有那样奢华,陈设十分简单,倒有几分现代牢房的样子。
一个容貌姣好的男子立于囚牢的栏杆边,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易语苓。
易语苓皱起眉头,刚想询问,对方却率先开了口:“真不愧是客星,竟然能透过这业障的残影,看到我的记忆。”
“你的记忆?”易语苓重复了一遍,问道,“业障里为什么会有你的记忆?”
“你和业障,究竟是什么关系?”她眼神凌厉,质问道。
“可别误会,”相柳连连摆手,“我与它不过是合作关系,早已分道扬镳了。”
“是吗?”易语苓的肌肉依旧紧绷,她不敢轻易相信他。
“信不信随你,毕竟,我也不过是一道由记忆构成的残像罢了。”相柳耸肩,满脸无所谓的样子。
“残像?那你的本体又在哪儿?还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又为什么能看到你的记忆?”易语苓的心中疑惑颇多,她一口气问出了这许多问题,倒是令面前这人有些措手不及。
“哎呀,莫要着急,”相柳笑着回应道,“这里是你的识海,也是我构筑的幻象空间,你方才与业障的残影融合,被我埋藏在其中的力量所感知,便将你拉到了这里。”
“只是我也没有料到,”他顿了一顿,嘴角泛起无奈的浅笑,“就算力量被削弱至此,你依旧能探寻到,进入你的识海的——属于我的记忆。”
“所以——”易语苓不确定道,“你是在保护我?”
“保护可谈不上,”相柳轻轻摇头,“我不过是想坑一把业障。”
“至于帮你什么的……那不过是凑巧罢了。”
虽然相柳如此解释,但易语苓还是从中领会了他的善意。
顾惜曾经说过,她的体内有业障的部分力量,从前那个出现在她梦中的东西便是最好的佐证。
而后,虽然她及时夺回了梦境的掌控权,又恢复了些许的记忆,但业障依旧没有被驱逐出去。所以,先前雪墙中的那道业障残影受到相同力量的感召,也侵入了她的体内。
而相柳——不论他存的是何目的,最终的结果也是帮了易语苓一把,使业障无法再次进入她的识海。
“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易语苓微微点头。
“嗨呀,我都说了……”相柳似乎非常不愿接受易语苓的道谢,但随后,他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也无所谓了。”
“那么,你知道该怎样回到现实吗?”易语苓急切道。当时变故突生,她被拉入识海,身体却不知会如何,顾惜一定会着急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相柳却是蹙起眉头,啧了一声:“那倒是有些难办了……”
易语苓眼神一凛,连忙问道:“为什么?”
“我本以为遇到的会是你那恋人,”相柳解释道,“毕竟她就是业障的化身,可没想到我见到的竟会是你。”
“你如今,应该没什么法力吧?”相柳上下打量着易语苓,问道。
“是……”易语苓迟疑着点头。
“那便是了,”相柳说道,“你既没有法力,自然也无法将我这残像逐出识海,当然也就无法回到那现世了。”
“怎么会这样……”易语苓有些吃惊。
“看来,还得等你那恋人找到我的本身才行了……”相柳摇着头,面上一派轻松。
他脚步轻盈地走到桌椅边,刚刚拉开椅子,却似乎是感知道了什么,手下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而正在此时,这幻境空间的一切突然扭曲了起来。
“哟,看来他们动作挺快。”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在易语苓没入黑暗的前一刻,她的耳边响起了相柳残影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很快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