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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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语苓听从老白的建议,留在了家中。
她在客厅中来回踱步,心中的不安正在加剧。
虽然理智告诉她,顾惜一定不会有事,但她的潜意识里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这让她想到了八年前的那天。这是个很不好的预感。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将正在思考的易语苓和正在睡觉的橙子同时吓了一跳。
易语苓抬头看向门口,有些疑惑:她家明明有门铃,外面的人为什么还要敲门呢?
除非——外面的根本就不是人!
易语苓被自己大胆而又有些合理的猜测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靠近门口。
就在这时,方才被吵醒的橙子忽然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一边耸动着鼻子,一边向门口走去。
在走到里门口还有近一米的距离时,它突然停住了,背部拱起,全身的毛发炸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这下,易语苓彻底确定了,门外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
她壮着胆子靠近大门,将正处在警戒状态的橙子安抚好,抱回了沙发上。然后,她试着捏出一个方才老白教给她的手诀,趴在门上,悄悄地从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是一个面容慈祥的阿婆,易语苓认得她,她就住在楼下。
易语苓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左手不自觉地向门把手伸去。
突然,她的右手传来一阵类似抽筋的刺痛,易语苓骤然回神,发现自己捏着手诀的右手竟在幽幽地散发着白光。
易语苓再度向外看去,却发现门口站着的哪里是什么阿婆——那根本是只怪物!
它那布满扭曲纹路的大脸正对着猫眼的方向,四条枯瘦如树枝的胳膊在空中挥舞着,时不时在门上敲击两下。
它的身躯瘦长,不似人类,倒像是某种爬行类动物。它浑身都覆盖着类似眼睛的花纹,让易语苓感到一阵恶心。
“如果刚才没有那个手诀……”易语苓不敢想下去,劫后余生的庆幸再次从她的心中升起。
“之后一定要多学点防身的术法。”易语苓点点头,不再理会愈发急促的敲门声,远离大门,抱着猫,坐在了离门口最远的主卧里。
那东西又敲了一阵,见门内毫无反应,便开始用楼下阿婆的声音呼唤:“有人在吗?”
易语苓的内心毫无波澜,她关上房间的门,从抽屉里翻出一对隔音耳塞戴上,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撸猫,一边翻看史料和论文。
易语苓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胆子算是大还是小。如果说她胆大嘛,当她面对那些非人的存在时,她也会从心底里感到害怕,下意识地退缩;但如果说她胆小嘛,她又能在门外有怪物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安然自若。
“人类果然是矛盾的物种。”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当易语苓看完了第二篇论文时,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易语苓摘下耳塞,这才发现原先被她当作背景音的咚咚捶门声已经消失了。
她好奇地走出房间,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刚刚走到客厅时,一声沙哑的哀嚎从门外传来,易语苓的心脏被吓得停了半拍,连忙前去查看情况。
透过猫眼,易语苓看到——一个白衣人正在毫不犹豫地对着那怪物猛踹!
那怪物显然伤得不轻,原本的四只手臂无力地垂下,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缺了好大一块皮肤,露出了绿色的内里。
那怪物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嘴中大喊:“大人,大人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糊涂啊!”
“一时糊涂?”老白并不相信这家伙的鬼话,“说,谁指使你来这儿的?”
“这……无人指使啊!”怪物碧绿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仿佛是在心虚。
“放屁,”老白一脚踹到那家伙的伤口处,厉声喝道,“你说不说,再不说我现在就了结了你!”
那怪物痛得浑身一激灵,连忙说道:“大人,大人我招了!”
“是从——”它刚刚说出两个音节,一股黑血便从它的嘴角流出。它在地上剧烈地挣扎了两下,口中发出“嗬嗬”的奇怪声响,很快就没了气息。
老白微微一怔,用脚试探着扒拉了一下。在接触到的一瞬间,那尸体迅速溶解,在几秒之内便化作一滩冒着泡泡的黑泥。
老白立即缩回了腿,后退几步,远离了那摊诡异的泥巴。他眼眸微沉,在空中画了一个法阵,覆盖在泥巴上。
随后,他又捏出一个手诀,对着窗外吹了一口气,一缕白雾立刻从手中飞向天空。
做完这些,他晃了晃脑袋,将方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再一次挂上了笑脸。
他一挥手,将大门上的禁制解开,对着里面说道:“易小姐,已经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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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知道,这是个梦。不,准确来说,这是很多个梦。
都说人在死前,脑中会像走马灯般回顾自己的一生。但顾惜不信这个,她的生命已延续了千年,又哪里是那几个片段可以概括的呢?
至少,也该像现在这样,将她丢在这一个个真实的幻境里,重历一遍往事才行。
顾惜不记得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轮回,两百次、三百次?她不知道。大多数时候,她的那段人生都像是一篇极短的的小说,只有开头、结尾,却来不及书写其中的转合。
她在这一个个梦境中流转,以旁观者的视角沉默地看着梦中人的短暂一生。
她是和平年代里官宦人家身染怪病的大小姐,是战火纷飞时国破家亡的小公主,是天灾来袭时被残忍抛弃的女婴,是饥荒横行时被家人亲手卖给人牙子的女孩。
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她大多活不过十五岁。
直到那一年——她遇见了易语苓。
易语苓总说,顾惜是拉她出泥潭的救命稻草。而对顾惜而言,易语苓亦是她此生唯一的光。
那一年,她们刚刚十五岁。
短短三年的陪伴,相比于她漫长的人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可是,那些镌刻在回忆里的欢笑时光,已经深深牵动了顾惜的心,让她魂牵梦萦、朝思暮想。
顾惜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身为神祇,梦境已经成为了一种可以掌控的技法,顾惜不喜欢这种可以由她控制的梦——在她看来,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梦。
顾惜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年轻的女孩相识、相知、相互扶持,她可以清晰地记起那其中的喜怒哀乐,其中的爱恨情仇。与她在一起,仿佛一切的悲伤都能够被轻易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快乐与深埋在她心底却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
晃神间,面前的少女都已经渐渐长开,一个清秀,一个艳丽,是不同风格的绝色。
十八岁,对于易语苓来说,她的人生才刚刚起步,但对于顾惜而言,她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是她的命,是千年前她给自己设下的禁制。
十七岁那年,与她共存的业障连同尘封的记忆一齐苏醒,她的意识在深不见底的识海中挣扎了许久,却始终无法挣脱命运的的丝线。她只能循着已经被自己计划好的轨迹,带着她的罪与爱,葬身江水。
坠落,她一直在坠落,仿佛要落到黄泉里似的。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倒也没什么错。
顾惜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顶华丽的床帐,黑红的床幔笼罩四周,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顾惜尝试着动了一下胳膊,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迟来的痛楚从丹田处传来,让顾惜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层层叠叠的纱幔外,隐约有一个身影在靠近。
“小惜?”是凤的声音,“你醒了吗?”
“凤哥哥……”顾惜开口唤道,她的声音异常虚弱,轻到连她自己都不大听得清。
凤轻轻撩起床幔的一角,看到顾惜已经睁开了眼睛,面上涌现了欣慰的喜色。
“醒了就好,”凤握住了顾惜艰难抬起的右手,将其塞回了被子里,“别乱动,你的经脉还没有修复好。”
“嗯,”顾惜乖巧点头,随后又问道,“哥哥呢?”
凤将床幔的一半撩起束好,转头对着外面说道:“戚,醒醒,小惜醒了。”
顾惜这才发现,在离床不远处,一个玄色的身影正伏在桌上,似乎是在小憩。
听到凤的声音,戚一个激灵便从椅子上弹起,迷迷糊糊地问道:“嗯?怎么了?是小惜醒了吗?”
“哥哥。”顾惜柔声唤道。
“呦,”彻底清醒的戚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关心不存在似的,“没死成啊。”
顾惜用尽力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气若游丝地呛声道:“怎么,很失望吗?”
戚切了一声,还想继续拌嘴,却被凤拦了下来。
“行了,你们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一见面就开始拌嘴了呢?”凤无奈地说道。
“算了算了,”戚摆摆手,坐回桌子旁,翘着二郎腿,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看在你身上有伤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吧。”
“不过……”戚放下茶杯,神色晦暗地看着顾惜,“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以后可别这么疯了。”
顾惜抿唇,眼睛无辜的眨了两下,说出来的话却大有深意:“这我大概是做不到了——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