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心中倒计时，白铁崖走到她身边：“这种酥饼是我老家的特产。”
    “恩，很好吃，很熟悉的味道。”江惠明口不对心地笑着，心下想这酥饼和那么多的西餐小点十分不合，定然是为了某位特别的人物所准备，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祖籍淮阴的白铁崖。
    “熟悉？”白铁崖显然很吃惊。
    “是啊，离开淮阴十多年了。”江惠明说的有些超越年龄的沧桑。
    “你才多大啊？”白铁崖慈父般地笑笑。
    “我二十岁了。”江惠明也笑了。
    “你也是淮阴人？”她美丽纯真的外表，果然让他十分亲切不设防。
    “不是，但我爸是江湖郎中，在淮阴呆了近一年。”
    “哦，小姐怎么称呼？尊父是——”
    “我叫江惠明，我爸过世快十年了。”谈及父亲，江惠明的口气，平静中带着几分压抑，很漂亮的演技。
    白铁崖不由得蹙眉低声道：“啊，抱歉。”
    “没关系，我习惯了。”江惠明从容地平铺直抒，“您一定觉得奇怪我既然不是官家子女又不是富商妻儿，怎么会到这种地方。其实，我爸过世后，我就跟着远方的婶娘到北方谋生计。后来阴差阳错地，我考了大学，以为所有的事都会往好的方面发展。”顿了顿，“谁知道，唯一跟我相依为命的婶娘过世了，她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江惠明轻叹口气，“我只能用一年的时间为她守丧，今年刚来上海，当了个报社的小主编。”
    “年轻人多磨砺些是好的。”白铁崖慈蔼道，对于白手起家的少年人，他自有高看一眼的习惯。
    “您是以身说教？”
    白铁崖煞有兴趣地问道：“你知道我？”
    “白先生是上海滩最著名的企业家，不知道谁，也不能不知道您啊。何况，我是搞新闻的，要不知道您，我明儿个就得卷铺盖走人了。”她说话有点快，很有活力的样子。
    “哈哈哈哈。”
    “没想到我还能这么近距离地跟您谈话，高兴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随便啊，难得你不谈工商、不谈政治。”白铁崖虽然表面上是上海商会的主席，私下里却是黑白通吃的大哥大。早年雄心勃勃，生杀予夺，现在随着年纪的增大，虽不至于要立即金盆洗手，却也不再喜欢那种小打小闹式的尔虞我诈了。相较这些没有营养的争斗，他宁可像普通老人一般谈谈风土人情，说说奇谈怪论。
    “我啊，是见识短浅。”
    又闲谈了少会儿，江惠明还是将话题引入了正题——“哎，不知道该不该说——”看白铁崖不接口，江惠明又吃了口小饼，继续道，“为什么白先生愿意接待日本商团？”
    “你的态度太明了了吧，况且，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不谈时事。我只所以不怕死地说起这件事，是因为我相信您一定是个值得我尊敬的前辈。”江惠明说得真情惬意，“这件事我保证，不经过您的审稿，绝不会见诸报端。我只是觉得奇怪，一直以来，您和日本人的关系就不太和睦，而日本人也三番四次地派人对您进行暗杀，加之现在日本人既然已经在上海建立了那么多或真或假的企业，为什么还要来碰您这颗钉子？”
    “新入社会，还是多一份警惕好。即便是我们这些商界的所谓成功人士，也不是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的。”白铁崖其实外松内紧，果然是个难搞定的老家伙。
    江惠明却只推不知：“那也要分人啊，这样活着才不累。”
    白铁崖心头松动，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这语意双关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白先生共舞一曲。”江惠明大大方方地邀请道。
    “白某失礼了，该是白某邀请江主编的。”说着他托住江惠明柔荑，走向舞池中央。
    却说，这厢里江惠明和白铁崖相谈甚欢，那厢里白疏风却在极力敷衍罗雪娇，希望赶紧脱身，因为看看时间，日本商团应该快下来了。可是罗雪娇这边却是不肯善罢甘休：“那——你用什么补偿我呢？”
    “当然有，你不是说最喜欢巴黎香水吗。等我老爹不再逼我接手他的事业的时候，我俩一起去巴黎，让你疯狂购物个够。”
    罗雪娇眼珠一转：“那太遥远了，我要——一个更实际的礼物。”她语调上扬，眉眼上翘，极为可爱单纯。白疏风获此殊荣，在不知根底的人心目中不知不觉成了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