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大学时代对每个人而言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好，只要他不是每科都挂。
    遥想当年，顾汉生依稀产生了那虚无缥缈的缅怀，悼念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还有自由。自由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喝酒喝到发神经。。。发神经，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发神经了。
    “方震！把你的蹄子从老子身上拿开！”
    无论顾汉生没收多少把钥匙，方震总能像变魔术一样凭空变出把新的来，说什么不请自来真是太过便宜了，这人简直就是私闯民宅，知法犯法。
    自由就是，没有人一天到晚像苍蝇似的在屁股后头跟着你。
    “小顾，我跟你住吧？”
    顾汉生的脑子差点就爆了。
    “滚蛋，没见我屋小啊？”
    “我不嫌挤。”
    “我嫌！”小顾连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好吧，反正饿肚子也是两个人一起，少吃一顿又不能死。
    方震没有一点自觉，跟八爪鱼似的又上来，“那搬我家，我家宽敞。”
    顾汉生手中抄着小铁铲跟擎着倚天剑一般刷拉拉地就抽得方震抱头求饶，小样儿就是皮痒欠削。
    “你是不是跟犯罪分子作斗争的时候磕脑袋了？”突然间打什么鬼主意。
    “报告首长！装备精良，保存完好！”方震摸了摸自己脑袋。
    “那就是阳春三月油菜花开，又精分了吧？”这会儿小顾不急着打人了，抱着两胳膊跟看戏似的。
    “首长，已经四月了。”方震纠正道，他冒死靠近小顾，挪开他手里的凶器，“我研究了一下，一般要促进两个人的感情吧，这朝夕相处效率最高，你看吧，你一下班就能看见我，咱俩有一晚上时间可以增进了解……”
    小顾心想着现在还不是一下班就能见着你何必那么费事又听他说什么一晚上，下意识往后一躲：“增进你个头！老子就知道你盘算什么诡计呢，你想干嘛？想干嘛？”
    方震忙解释说就聊天，纯聊天。
    小顾冲他特邪魅一笑，放下小铲子往那儿一坐，说聊吧，给你一晚上把该聊的都聊了，回头至少一个月别再出现在我跟前。
    方震忏悔说我错了，我居心不良，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说，”顾汉生抓起桌上只有方震会用的烟缸，拍得跟惊堂木似的响亮，“把你酝酿的阴损无耻的计划整个交代出来！”
    “小人说，小人说。小人为了达到与大人更为接近的目的，潜心研究了网上诸多教学课文，得出一个结论。”言及此，方震惶恐地看了看座上的顾大人，不敢说下去。
    “嗯？后来呢？”顾汉生一挑眉，说不好奇那纯粹是装那个啥。
    “后来，小人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如果小人想要和大人更接近，更接近那么一点儿，要么就共处一室抬头不见低头见，要么、要么……”
    “别吞吞吐吐！”顾汉生烦他，一扬手，“朕赦你无罪！”
    “谢陛下！”方震心里那个汗，身份真是三级跳啊，“要么就只能霸王硬上弓了……”他狗胆包天还偷偷瞄了眼顾汉生。
    顾皇帝果然怒不可遏，桌面给他拍得砰砰的，“大胆！”
    方震惶恐地就要跪下磕头，大呼小民不敢小民不敢！
    “哼！”顾汉生一声冷哼，回去继续炒菜。
    “小顾？小顾？”方震蹑手蹑脚跑去戳戳他，“所以我这不提议搬来住么？”
    “得了吧你！”顾汉生有时真佩服自己一双火眼金睛，“你这是曲线救国，迂回作战！占领不了我阵地，就把目标定在大后方？你当我傻到会引狼入室？”
    方震虽然吃了瘪，但想到顾汉生不定还生气呢，一晚上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吃过饭趁早就溜了。
    顾汉生一直在回想他的话，教学课文。
    自从去了律所，小周就没有享受过双休日，不是主任不按照劳动合同法给她休息，特殊行业特殊对待，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比别人吃更多的苦，不然如何将理论知识转化为实践操作，励精图治好对得起人民群众称他们为人渣聚合物？
    MSN突然闪动。
    正埋首卷宗研究案情的小周抬起头来，睁着迷茫的双眼看向显示屏。
    是顾汉生。
    “老师？”小周依然习惯这么称呼他。
    “忙呢？”简洁又糟粕的开场白，顾汉生总是喜欢铺垫。
    “嗯哪，有事儿？”小周敲击键盘回了过去。顾汉生向来不爱网聊，至少从不找自己聊，小周纳闷他哪里来的好兴致，这快半夜的还活着。
    “我问你个事儿啊，上回，是很上回，你那个移动盘里有那个……影像……”
    幸亏顾汉生没法看见小周已经接二连三地完成了笑喷摔倒仰天大笑等一系列动作，否则他得囧死。
    “干嘛呢疯丫头！”门外传来奶奶的骂声。
    “小周？在不在？”顾汉生不确定地呼唤了她一声。
    “在在。”小周已经癫狂了，“老师啊，可开窍了？”
    她肯定是存心的。顾汉生心里想。“我只是好奇。”
    “想要？”
    “不是！有没有……文字的？”
    “你还想要想象空间？”
    这回顾汉生想咳血咳死算了。
    “不是，研究而已。”怎么敲字也敲得这么累心呢？
    小周大惑：“研究？你和方震都进行到这一步了？”
    那头久久没有再回应。
    还是小周够义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然爹开口了，自己没道理这么不孝，赶紧精挑细选了几篇个中经典之作，口味有重有淡，描写科学到位，感情细腻丰富的文章给爹伊妹儿过去。
    他爹还沉浸在悲痛欲绝羞愤难当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第二天顾汉生带着一小沓报告纸走进办公室。
    这不是他昨夜一夜研究教学课文的成果报告。
    “入党申请书？”王科显然很讶异，“小子有长进啊！”
    顾汉生假装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不够，想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向党员同志们看齐，提高自己的政治觉悟。”
    “嗯！”王科特欣慰地重重点头，有种望子成龙终遂愿的感慨，“好啊，你能这么想也算对自己有要求，虽然入党动机还不够纯正，但这以后可以慢慢扭转嘛！我一会儿给政治部捎去，你就等着吧。”
    “好，谢谢科长！”
    事态有点急转直下，情况是昨个儿顾汉生一开始真的想好好学习生物科学知识来着，但看着看着就觉着自己从里到外都邪恶了，虽然没有画面直接冲击视觉神经，但正如小周所说，果然会引发大脑自动性的联想。
    有时候事儿本身不可怕，最可怕是你浮想联翩。
    顾汉生觉得地动山摇的，然后看见方震那俏脸给自己挤出一特狰狞恐怖的笑来，往他身上扑来。
    完了，顾汉生觉得自己过去是堕落，现在是糜烂。
    于是他决定自救，赶紧树立光辉的共产主义伟大理想，把自己从人性最黑暗的境地中拯救出来。
    他就是精神洁癖。
    方震批语。
    “老师，研究得怎么样？”自从打这事儿一出，小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连对手头的案子都热情大减。
    “上班时间你公器私用！”既然决心要成为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和接班人，顾汉生自然要更大义凛然一些。
    “哇，总算见过卸磨杀驴的了！”真没良心！小周哭丧着脸，一想对面人也看不见呐，还是赶紧收起表情省得浪费。
    顾汉生胆怯了，小周是自己纯洁的人生简历上唯一一次重大失足的目击者，以前那些个挂科翘课挨批都算个p。
    “文字很复杂啊，我需要点时间。”反正说谎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怎么也得抱住名节的小尾巴。
    小周心中哦了一声，没想到鬼精鬼精的顾老师理解能力这么差啊，觉得他怪可怜的，于是手下敲出：“等着，我今天晚上给你传片子！”
    那边又是半晌没回音。
    “小顾！”从政治部回来的王科见状惊叫道，“你磕脑袋干嘛呀！”
    小周的热情就像那虔诚的传教士，奉行着将福音带往世界各地的旨意，恨不能对顾汉生言传身教。
    幸亏她在公考里滑铁卢了，否则该得渗透到国家机器荼毒他们这些零部件了。
    可自己已然遭其魔爪，并且自作孽不可活。
    光是想想，顾汉生就觉得自己一定无法承受。
    那小附件在邮箱里睡了整整一个礼拜，直到有一天顾汉生看动物世界的时候里头放了俩处于发情期的雄性长颈鹿相互求偶。
    震惊之余他开始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存在即是合理。
    他想起小周的话，她说他脑容量就那么小，不但小还大门紧闭，一切开放性思维都和自己全无关系，一点儿超前的东西就被他想成罪恶得要死，就现在那一点点儿门缝还是她和方震死乞白赖给扒开的。
    他能说什么呢，其实他什么都不想说啊，他可以相信谁？如今婚姻充满背叛，相爱的人到头来相看两生厌，社会版隔三岔五都出个男小三女小三，他能指望谁对他一辈子好？
    不是自己不识相，人都一个德性，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一到手就身价直掉转眼成渣，没成想要端着架子吊着谁，该干嘛去干嘛去，可那人死心眼。挺好一有为青年，要卖相有卖相，要前途也挺光明，非腆着脸算怎么回事。拿扫把赶过，狠话也撂过，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要心疼了，好容易想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也挺好，可现实又常常把他的理智拉回家来，这迟早，得考虑那问题。
    于是他点开那小附件，按了下载，心中小鼓一下下地擂，跟世纪末倒计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