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听闻翠红楼内女子娇艳如花，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各个风华绝代，哪里像是风尘女子，说是天仙下凡都不为过。”我摇着手中折扇，与翠红楼的老鸨说笑，奉承话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惹得她笑声连连，三两下便招来了头牌姑娘，和我一同来的豪门子弟自然高兴，各自搂着怀中美人儿喝起酒来。
     我冷冷扫过那些浓妆艳抹的脸，心里只冒出“庸脂俗粉”四个字，要说能入我席玦翎眼的，怕是一个都没有。旁边的女子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递到我嘴边，娇声问道：“小公子在想什么呢，怎么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难道是嫌奴婢伺候得不好？”
     我笑了笑，就着她的手一口将杯中清酒饮下，顺手搂过她的腰：“怎么会呢，我刚才不就在想着你吗？”
     她痴痴笑出声来，手绢儿挥到我脸上：“小公子嘴儿真甜！”
     香气扑了我一脸，红娟落下时，我看见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心中不禁诧异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连忙起身，径自追了出去。
     “小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可要奴婢相陪？”
     我不理会身后的叫喊，急匆匆地拖住了那人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楚韵时回头冷冷看了我一眼，使劲挣脱掉我的手，一句话没说，就疾步朝外走。我忙跟在他身后，不停追问道：“不是让你回家拦着我爹的么，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冷声答道：“少爷不用担心，老爷那边奴才已经交代过了。”
     “楚韵时，你给我站住！”我忍不住大喊道，直到他停下来，才一把将他的身子转过来，面向我，“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咬紧了嘴唇，无论我问多少遍，就是死活不开口。
     我看得心里发慌，口气软了下来，拉住他的胳膊问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少爷，翠红楼的姑娘真有这么好么？”他这才缓缓开了口，眼珠子盯着鞋尖儿，下巴都快要贴在胸口上了。我以为他怨我不带他一起来，便笑道：“原来你就为这个啊。放心，都不怎么样，下次我寻到了好地方一定叫上你。”
     他猛地抬起头来，急急说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我是……”
     他又跟下午时那样吞吞吐吐起来，只是这次更甚，眼眶中都溢满了泪水。我心急地拽紧了他：“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吧，别这个样子，让人看了……”
     心疼二字还未说得出口，他就已经闭着眼睛靠了过来，温热的唇瓣轻轻地贴在我的唇上，像是吹过了一阵暖风，很快就又消失。他红着脸退了回去，我的手慢慢松开了他的胳膊，不容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楚韵时，你……”
     他流下了眼泪，就连哭泣时也极为平静，声音依旧平平淡淡，没有起伏地说道：“少爷觉得我很恶心是吧？我也觉得。可是我是真的喜欢您，一直都喜欢。您把我赶走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把自己给逼疯了，求您，把我赶走吧。”
     我不禁头疼起来，大声吼道：“楚韵时，你说什么傻话，我干嘛要赶走你啊！”
     他微微抬起头来，轻声问道：“那少爷，您喜欢我吗？”
     我一愣，忙答道：“楚韵时，我们是朋友，不是那种……那种事是必须要男人和女人才行的，还有你刚刚做的那事也一样……我们，我们是不能的。”
     看着他沮丧的眼，我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仍是忍不住补了一句：“但是，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赶你走的。”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抹干了眼泪，又恢复到平日里那般低眉顺眼的模样，低声问道，“少爷，您现在是要回家吗？”
     我点了点头，总觉得心里有那么点儿不舒坦，再次抓住了他的胳膊，说：“韵时，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生气。”
     他掰开我的手：“是奴才的错，还请少爷不要见怪。”
     我浑身一震，怔忡之间，发现自己，仍是心疼不已。
     我那时还不懂什么感情，对于男女之事都知道得甚少，大多都是从那些豪门弟子口中听来的。他们有时会出高价去购买所谓的风月书籍，并邀我同看，不知为何，我只要一碰到这些东西，就会想起那个夜晚楚韵时的吻，繁华的灯光下，他白皙的脸庞上微微泛着红晕，此时想起，竟比翠红楼的女子更为动人。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当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席玦翎，你这是怎么了，当初拒绝楚韵时的明明是你，等他对你不冷不热了，你反倒又舍不得了？
     楚韵时的确有些不一样了。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似乎一直都是如此平静，但和我在一起时，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躲闪和逃避，那个时候，心始终会不知味地难受着。
     他开始频繁地用起“奴才”二字来称呼自己，对我总是恭恭敬敬，每次我想去拉他的手，他都会立即退开。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说道：“韵时，不要这么对我，好么？”
     他微微一震，扬起嘴角苦笑道：“不，是少爷不该这么对奴才，奴才承受不起。”
     他说完，便径自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坐在书房，看着那一叠誊写的诗歌，已经分辨不出上面究竟是谁的字体。
     楚韵时，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后悔了，你会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