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阕 幻世花 第三十五章 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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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躺在床上的人连呼吸都细弱蚊声,靳楼一直守着,时而试她的鼻息,时而把脉,皱了皱眉,他又叹了口气,回过头,终于才瞥见修走进来。
靳楼走出房间,道:“你可知差点坏了大事!”声音有掩不住的怒意。
“好啦好啦。”修摆摆手,“就算我在,也不可能知道屋子里的她在作何啊。”
“去哪了?”靳楼扭过头,再度只看着睡梦中的女子。
修耸耸肩,“嗯……韩家。”
“韩洛真她姐姐家?”
“嗯,冷姑娘……一直重伤未愈,今日她咳嗽,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死了呢。”
“冷织袭?”靳楼道,声音无惊无喜。
“是啊,那日要不是她,你又怎会有功夫去催动那幻宫局——”
修还没说完,靳楼却又打断了他:“所以我留了她一条命不是?”
“冷姑娘怎么可能说出我们的秘密?你——”
靳楼抬眼,又看向了修,惊觉这个男子话语里竟第一次有了些微的怒意。于是靳楼转瞬而笑:“知道了。把她赐给你如何?”
修愣住,半晌才又苦笑道:“当日在缺云山上,你不是对她说过要娶她?”
“你会照顾她不是?”靳楼看着修一笑。目光却有些莫名的阴冷。
“还是进去看着‘花姑娘’吧。”修兀自转身离去。
看着修的背影,靳楼的眉头轻轻皱起。虽然自己和修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是由同一个先生带出的徒弟,感情甚笃,情同手足。只是,自己难道现今连这份兄弟之情都有了怀疑吗?刚才,觉着了修对冷织袭的情意,竟有凭倾心于自己的冷织袭来进一步牵制修的想法。哪怕这个想法一闪即没。
修自不是什么都没留意到,袖里的拳头握了很紧,才苦笑着松开。抬眼间,他又瞥了下另一房间,同样昏睡在床的女子。
他想起在缺云山上时,她的第一个需求。
他笑着问她:“有什么需要尽可能说。”
她道:“我的侍女碧儿不见了,我……还望修大人帮忙。”
在那一刻,他看着她的眼睛连谎话都说不出了吧。
虽然,自火烧百乐宫一事后,冷织袭也知道碧儿凶多吉少。可是自己又怎么能告诉她真想……和靳楼一样心坠了修罗的修,竟然也感到了害怕。
此时,又有另一侍卫走到厢房前,跪下道:“参见王。”
靳楼走出,道:“母后可是恢复了?”
“是。太后只是受了惊吓而已,今日已吃下好多东西。”
听完,靳楼又回头看了王纱凉一眼,嘴角荡开一抹笑。本来,你也是凭着太后在百姓中的地位声望来牵制我的吧。
再一转头,靳楼扶起侍卫,吩咐道:“那你好好看着花姑娘。也是时候,该去拜见拜见我的母亲大人了。”
“是。”侍卫叩首,目送新王离开,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靳楼走进王宫,直奔太后寝宫。
进去后,脸上挂着笑,他微微欠身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手一个哆嗦,颤颤巍巍站起来,靳楼忙扶住她:“母后身体才复原,还需小心才是。”
“外人不在,你又何需如此?”太后面上略过一丝冷笑,“留我这条老命,你想如何呢?”
“母后坐。”靳楼扶太后坐下,才又道,“聪明如母后,该是知道吧,今晚星楼夜宴,还望母后参加啊。”
“你不过是想更赢得民心罢了。星楼是你父王死去之地,不详之地,我不去。你又要如何呢?像杀掉你父王一样杀掉我吗?”
“母后执意如此么?”靳楼轻抬了眉毛。
“你让我所有的亲人都离开我!你要我如何呢?”太后眼里有了泪光。
“儿臣还在啊。还是——”靳楼眼里滑过了一丝凌厉,“母后从小就没把儿臣当亲人呢?”
“你……”太后扬手指向靳楼,却还是说不出话,“无须多说。呵,大不了我就随你父亲去了。”嘴上如此,心里却也是极度的不安。
“母后,你看你。鎏金金钗,缨络,花黄,胭脂一样不落,还是很爱惜自己身体的呢。母后这样,难道还想让儿臣以为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么?”靳楼面上浮着笑意。
太后无力地垂下了手,自嘲般笑了一句,“好啊……呵,也怪不得,他们会败在你手里了。”
靳楼又一笑:“那母后好好保养身体,儿臣先告辞了。对了,晚上出席宴会时,身上的首饰还可以多一点,那样才能称出母后的华贵美艳啊。”
太后缄默,看着那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走出房间。
——到底是什么开始,他和自己开始变得那么陌生的呢……
夜黑。亥时。星楼上满夜的星颤动出夺目的光。
光彩夺目的太后立于星楼之顶,用残晔语道:“多谢诸位百姓关心,哀家身体甚好。先前的不幸已随死去之人淡去,如今的新王,是上天选中并赐给残晔的唯一的王,新王千岁!”
“王千岁!”
“千岁!”
“千岁!”
……
声音久久回荡。
很久之后,站在太后身旁的靳楼才扬起右手,全城百姓就此噤声。他便大声道:“自今日起,残晔所有百姓免税三年,监牢里凡属轻犯一律释放,每户生一子赏骆驼一头,生一女布二匹,凡所外来者,皆以残晔百姓待之。”
语毕,星楼之下暴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千岁!”
“千岁!”
“千岁!”
……
此次的声音比适才更大,响彻了九重云霄,愈加颤动了星光。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回到寝宫后,照旧再掠出王宫,径直去了行流宫西厢房。
轻声推门进去,看见床上的还是安详地睡着。他皱了眉,还是没醒么……不应该啊。是因为在缺云山强行冲开穴道受的内伤么?那么,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
再走近,靳楼又坐在了她的旁边。睡梦中的女子面色竟是难得的祥和宁静。再凑近,竟有许久未曾绽放过的笑容溢在她嘴边。看着看着,自己的嘴边也泛起了笑。——只有在她旁边才能感到几分宁静吧,况且,此刻的她不吵也不恼。
他把手轻轻放于王纱凉的脸颊,而后轻轻抚过,只是一瞬间抽离。——睡梦中的女子皱起了眉头,而后神色越发焦虑,一会儿,她的手缓缓抬起,凭空抓着什么。
靳楼蓦地抓住她的手,“月儿怎么了?我在这儿。”
床上的人仿佛只是沉溺在自己的梦境,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眼角竟生生流出泪来。嘴里的呜咽声随之而来,她挣开靳楼的手,捂着自己胸口,仿佛有哭到窒息的疼痛。
“月儿,月儿!”靳楼轻轻摇了她。到底是梦到什么了……她会如此难过……
枕头须臾就湿了大片,待天将明时,她才慢慢安静下来。放下手,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后,她再没有动静。只是,她的眼睛仍是没有睁开。
靳楼也暂松了口气,带了满眼的疑虑看着王纱凉。
他拿来锦帕,慢慢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再用手抚过她的发丝,道:“是我啊……早说要查查你身上陆续发生的奇怪之事,是我耽误了。对不起……”
再说着,他又握紧了双拳。她莫名从星楼坠下,兀自跳进冰湖,如今更是用匕首刺向自己的手腕。匕首……他转眼又看了桌上的匕首一眼。
那把匕首,先后沾过了我们两个的血。那么,这能不能算作,一种契合呢?
只是,谁三番五次来害你,我靳楼定不轻饶。
天明,他终究还是松开她的手,向王宫走去。上朝。开始一天的繁忙。
三日后。
清晨,大夫韩洛真又走进房间,把着王纱凉的脉,神色间疑虑一览无遗。怎么会这样?明明她面容祥和,脉象亦恢复寻常。
她回家又拿出许多医书后,才又走到王纱凉房间。
她坐在桌前看着那些医书,也好顺便守着王纱凉。
直至日落,靳楼才走进来。看着韩洛真的样子,道:“都已三日……连你也没有办法?”
韩洛真忙放下书,起身行礼后道:“韩家的绝妙药庄在王朝,我和姐姐时想出来闯闯才来了瀚海,不料……自己却终究是学艺未精,王见谅。”
“可还有什么办法?”
“不知……花姑娘有无亲人在身边呢?”
“亲人?”
“对。此病甚为奇怪,不知花姑娘小时候是否得过类似的症状?”
亲人……那不是只有王箫连了么。种种迹象都表明王箫连来此地的目的不纯,所以自己以各种理由多留了他几日。他当然也乐意配合,还说了早已请道士算好返还尸体时间一类的话。只是,若要去找他……
“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么?花姑娘来自王朝,父母双亡,别的亲戚怕也难寻觅了。”靳楼皱起了眉。
“那还恕我还得多需些时日想想。”韩洛真也皱起了眉毛,抱着书出了房门。
再看床上的女子,眼角竟又流出了眼泪。他只当她又是做梦,拿来了锦帕轻轻帮她擦掉。两个时辰后,靳楼还是起身离开。今夜还有重要事情。靳舒的下落不明,残琼派的突然冷静,还有王箫连的阴谋。
等他走远,床上的女子却慢慢坐了起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凄凉、惨淡。以及决绝。
她恰在靳楼进门的前一刻醒来。那滴泪不是因为做梦。而是因为听见了他的拒绝。
——你宁肯我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愿破坏自己的计划而去告诉王箫连我还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