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阕 幻世花 第二十六章 绣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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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花已围了自己满身。没有坠落,没有冰冷刺骨的水。——王纱凉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再度让自己震惊。
——花香扑鼻之下,每一片花瓣上都有一张女子的脸。最诡异的,便是她一眉一目,都和自己一摸一样。她轻轻笑,眉目间满是悲悯。
“你到底是谁?”
——王纱凉张开嘴。照例发不出半点声音。
女子望着王纱凉,半晌,又大哭了出来。真的有泪滑落,滴在妖艳欲滴的花瓣上,仿若清晨的露珠。只是,这一切那么诡异。谁又有心情欣赏那一份惊人的艳丽。
女子还在大哭,心里仿若有万物都承载不了的委屈。哀伤,凄绝。每一片花瓣上的脸都哭得歇斯底里,每一片花瓣都在颤动。王纱凉的心亦颤动了。眼看着大滴大滴的泪在花瓣上绽放,她的眼睛红了。忘了周围的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心里盛满了浓烈到极致而仿佛又无法释放的伤。
“他们骗我。他们骗我。他们差点杀了你啊……”花瓣上的女子张了嘴,抽噎着道。
“他们……你不是来害我的?”
——突然发觉,自己心平气和时,是可以在这片花海里说话的。这会是巧合么……
“我又怎会害你……你快走吧。我不知道他们又会想什么招……”女子声音还有呜咽。只是眼泪终于不再大片大片下落。
“我要怎么出去?”王纱凉问道。
不及女子回答,眼前妖娆的花突然朝自己会聚而来,王纱凉张大瞳孔,再度发不出声音。窒息。
被摇着醒来,看见的是那对有如逐烟的眉。
苏溪眉吐了口气。“幸好没事?”
“我……怎么了?”
“你不知道么?你差点去了空明之界。”苏溪眉道,“流沙由从前一位大人用幻术所设,后来有一叛徒欲判教,在流沙上设了屏障,下落的人不会被带来残琼派,而会去什么都没有的空明之界。后来,经过历代大人的修复,去那个界的入口本来已不存在了。真不知你是怎么会那样。幸而我发现的及时,否则你都回不来了。嗯,还好。只是吃了几口沙子啊。”话到末了,苏溪眉又换上了惯常的语气。
“只是吃了几口沙子?我差点窒息而死……”王纱凉瞪了苏溪眉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便畅快饮了几口。“对了,你有没有听过这么几句诗……嗯,或者民谣吧——水姑娘,艳无双,红嫁衣,做人嫁,月玲珑,锦芙蓉,幻世花。”
“从没听过。”苏溪眉摇了摇头,“按理说,我也在这儿世上待了那么久了,还真是没听过啊。再者,这几话也太奇怪了,意思前后也对不上。你从哪听来的?”
“沙子里面。”王纱凉叹了口气,“而我看到的都是花,花瓣上还有一张女人的脸。要多可怖就多可怖。对了,现在的时辰是……”
“啊,你睡了几天了。不过,在这下面根本不用管太阳是升了还是落了,时辰无所谓。对了——”苏溪眉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拿出一把琴,掸了掸尘土,而后递给了王纱凉,“这是我从前用过的。我知比你那把半月差远了,凑合着用吧。”
“哟,你从前用的?那也算是古董了吧。”王纱凉揶揄地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一闪即没。半月琴前先是被水淋湿,破了术法,不会映月而鸣,而后自己干脆摒弃了它,现在,自己终于抱上了别的琴啊……
她接过了琴。思绪比琴谱更百转千回。她霎时又抬起头。不,不是。还有一样东西她没有摒弃。——她学会了那首曲子。《月凉纱》。
莫名地,嘴角就泛起了一丝笑意。她和他之间,始终还是有一根弦的,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始终不曾了断。
“要去看看琅祈吧,呵,趁这个机会你也正好可以问下他王德宗派他来到底是干嘛。”
“嗯。”
王纱凉说完,便和苏溪眉一起向幽兰阁走去。
路上,那个一身苍白的女子再度走来。
王纱凉瞪大了眼睛。——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银发,白衣,苍白的皮肤。
“殷白?”苏溪眉道。
“溪眉,你回来了。”女子轻声道,看了一眼王纱凉,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黑黑的眸边,有一点晶莹透明在苍白如纸的脸上。
“你这是……”
殷白摇了摇头,兀自说着“怎么办……怎么办……”就离开。
怎么办?明明看见她的星消失了又出现,为何我找不出半点方法……
王纱凉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一身琉璃白的女子,走进了一幢九重高的楼。
“那是玉书楼。”苏溪眉对王纱凉说道,“她叫殷白,残琼的占星者。我一直在怀疑,她是不是从星轨上看到什么不好的了。说到这儿,自己心里好像也不安稳呢……”
那么,有关残琼和望崇吗?苏溪眉想着。
王纱凉心里也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被人拖着不断下坠的感觉。
跟着前面的走着,王纱凉琢磨着自己的想法,一直没察觉走了多远。直到苏溪眉止步,对她说:“下面就是幽兰阁了。我都打好招呼了,你下去便是。”
“唔,你不去?”王纱凉道,“下面的路我也不熟悉,我怎么走啊?”
“那是直路。”苏溪眉道。“你下去便是。”
“那你呢?”
“我在这儿等你好了。”苏溪眉道。
王纱凉看了她一眼,只当不知道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又犯了什么毛病。她也兀自走下楼去,顺着路一直向前。——她也看到那个满身是血的男子了。
只是,琅祈爬在地上,动也不动。王纱凉惊了一下,向前跨了一步,却又不知被什么力量推了回去。自己一下子甩在墙上,嘴角有了抹殷红。
“苏溪眉,你给我下来。”王纱凉恼怒地喊了一声。她是不是什么都忘了告诉自己?
另一边,她又一声一声地喊着“琅祈”。她倒并非说一定要帮一个不相干、甚至可能和自己为敌的男子。不过,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况且,琅祈是关后之徒。况且,这样,能更好地让凌经岚为自己办事。
王纱凉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看见苏溪眉走了下来。而后,王纱凉第一次看见淡漠如苏溪眉的眼里有了担心。
“你呆在这儿不动吧,我去找大人。”苏溪眉说完,径自结印。人影在王纱凉眼皮下消失殆尽。
看着那一抹消失得那么急切的身影,还有苏溪眉提到琅祈时眉目间掠过的不经意的表情,以及适才她不肯下来见琅祈的反常举动。王纱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移过视线,再度看了一眼那个已经有些如死尸般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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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要干嘛?”苏溪眉对着望崇这样道,丝毫不顾主仆之礼。虽然她好像也从未曾有过太多礼貌。
“那小子还没死?也算他命大了。”隐在黑暗里的男子嘴角仍是邪魅的笑容。
“你抓他却又是为何?虽然这么多年我知你毫无人性,不过我的朋友你不至于如此吧?”
“朋友?”望崇冷笑了一声,“残琼里的人,都不该有朋友。你也不想想你这么多年来凭着往离香,手上染了多少鲜血?你也不是不知道,琅祈是谁。”
苏溪眉愣了一下,半晌后才又抬起了头,道:“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谁,我才要救他。”
“呵,这还真是好笑啊,苏溪眉。百年孤寂,淡漠如你又是何时恢复了怜悯之心了?”望崇挑了眉。他对别人心里的了解,远比对自己了解的多。哪怕他自以为是很了解自己的。
“你……”
“别忘了你等的人啊,白默城。”望崇微眯起眼睛。
“罢了,你不救,我自己救便是。”语毕,苏溪眉拂袖而去。带走了这片阴暗中的唯一绚丽。“关于他的事,你也根本不用提醒我。我苏溪眉爱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
她不知道,有一道本温柔注视着她的目光,顷刻间被这句话撕了粉碎。